胡逑将猎物拢于掌下,毫无惧意,“分明是你要抢我食物在先!”
原来是因为食物起的争端。
在旁边的另一只老虎嗤笑一声,“在此处,何物不是我口中食、囊中物?抢你食物?可笑!”
话音甫落,那老虎便咆哮着朝狐狸袭去。
饕餮哪容得小狐狸被欺负揉捏。
它见那老虎露出利爪,心头一慌,当即收了观望心态冲上前去,长尾一甩,一并将那两只老虎抽出老远。
后来叫嚣的那老虎四肢抽搐了几息,继而就瘫在地上不动了,嘴角溢出一线血迹;另一只亦好不到哪里去,它这一下摔得是七荤八素,摇晃着脑袋站起身来,待看清看清出手者,又见同伴伤势如此之重,它当即就怒了。
“饕餮!”
饕餮听着这声音便觉得粗哑难听。
它不待对方将这句子说完,便扬掌朝那老虎脑袋拍去——可到底还是留了手,没将这老虎彻底拍进土里去。
饕餮收了爪子,轻描淡写地瞥了那两只老虎一眼。
没死,倒是可惜了。
它又望向身侧的小狐狸,关切问道,“没事吧?”
可预想之中小家伙惊魂未定要向自己撒娇的场景却不得见。
胡逑此刻忙不迭将爪下猎物塞进嘴里,继而才鼓着腮帮子,朝饕餮摇了摇头。
却是没空开口回话了。
饕餮:“……”
饕餮环视一圈,望见不远处那座山头青翠,再一打量,忽地意识到这是白虎一族的地界。
它望向不远处一昏一残的两只老虎,瞳色骤然幽深,巨掌之下利爪探出,数十息后,又猛地撤了爪。
罢了,权当看在你们全族的面子上。
饕餮:“就带你去见你们的族长,教教你,何谓仗势欺人。”
说罢,它衔起那只昏厥过去的老虎的后颈,直往白虎一族所在之处而去。
胡逑一言不发地跟在饕餮身后。
他总觉得有些难受:饕餮衔着的那个位置,本应该是他的!
……
饕餮站在殿中,一把将那昏厥过去的老虎掷到地上。
它的话语中甚至带了些许轻蔑,面无惧色,笔直望向大殿主位上坐着的那人:“虎三娘,你族里这崽子觊觎老饕口中食,还险些打伤我家狐狸,这怎么算?”
此时殿中正热闹,各色妖兽聚在一处,正讨论着一桩日常事务。
它们见饕餮这凶兽贸贸然闯进殿内,胆小些的径直就化作原型溜之大吉,余下的再听得饕餮这番明显找事的言辞,皆是哗然。
殿中首位坐着的是一位女子,模样妍丽,一身劲袍,坐姿却是大马金刀。
——正是虎三娘。
这“虎三娘”原名“虎三霸”,是东方白虎一族这一代的族长。
白虎擅武好斗,虎三娘这族长之位,是真真切切用尖牙利爪打出来的,全族上下,无人不敬服。
被掷在殿中央的那头老虎滚了几圈,撞到宫柱上,磕着了脑袋,这才悠悠转醒。
它晃了一晃脑袋,大吼道,“饕餮!你——”
话音戛然而止。
老虎环视一周,忽的意识到了身处何地。
它身形一颤,继而急忙变作人形,朝殿前恭敬叩首道:“族、族长——”
见这架势,却是正要喊冤。
“族、族长——”
“做什么结结巴巴的。”
虎三娘稍稍皱眉,视线径直跳过那老虎,亦不顾它身后的饕餮,而是落到再后些的小狐狸身上,带上了些许饶有兴味。
她斜支着脑袋,没再理会想要继续开口的同族,这才重新将目光兜转回饕餮身上,声线慵懒,却不怒自威,“那你伤我族人,还跑到我白虎神殿中闹事,这怎么算?”
饕餮轻嗤一声,“闹事?你便问问这崽子,它做了什么。”
虎三娘便又看向那老虎。
那殿中跪着的老虎本要起身,但被虎三娘看着,膝盖顿时颤巍巍地软下来,却是站不起来了。
白虎神殿中不得说谎,否则会承万蚁噬心之罚,这是上古代代相传下来的祖训,它不敢以身涉险。
那老虎嘴唇张合,嗫嚅许久,方才道,“在山脚处,我与那狐狸因食物相争,而后被饕餮看到,它二话不说,便出手伤我。”
虎三娘对族中各“虎”的性子倒有了解,此“相争”为如何个争法,忖其说话间的神色,便也能猜得个七七八八。
于是,虎三娘只是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如此,那白毛老虎不敢多辩解什么,无论心中再怎么愤愤不甘,只得先作揖退下,只是在离去时愤懑地瞪了小狐狸一眼——至于其他,他却是不敢再多作冒犯了。
小狐狸不惧,亦是满面“凶相”地瞪了回去。
饕餮此行不过是要给那老虎崽子一个教训,顺道拜访一下虎三娘,却是没有想到继续追究的。
于是乎,它望着那白毛老虎离开,只多问了一句,“如何罚?”
“静思己过。”
“太轻。”
“足矣。”
如此,饕餮也不多置喙。
到这个时候,殿中众兽已散得七七八八,只余四位守卫立在殿门处,对饕餮虎视眈眈。
虎三娘又道,“在我这儿小住几日?”
却是也不问饕餮此行来意,熟稔模样,倒是没有半分见外。
饕餮看了一眼小狐狸,略一思忖,道,“可以。”
这时,虎三娘像是忽地卸去了周身威严,只是一位娇俏娘子。
她带着笑意调侃,“别将我这片儿的山头吃空了就好。”
说罢,虎三娘招了招手,便又有一个童子模样打扮的上前来,恭敬一揖,是要引路。
胡逑已是习惯了精怪们都能变人的能力,此刻睁着一双眼,上上下下将那童子打量一番,自以为小声地问道,“你也是老虎吗?”
一个声音笑着答道,“他是狸猫。”
胡逑:“噢。”
半响,胡逑这才反应过来,回答自己的竟是坐在最前面那个英气勃发的女子,便立即噤声不语了。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有些害怕这位“虎三娘”。
……
“王,您将饕餮留下一事,若是被青龙一族知晓,只怕是又要难做了。”
“怕什么?我白虎又不惧他们。”
“可若是饕餮发现后山……”
“且宽心,不会有事的。”
……
白虎与玄武不同,是住在山间,除却白虎神殿的富丽堂皇,余下各住所亦是别致精巧的。
狸猫童子引它们去的是一处离主殿稍远的小宅,依山傍水,视野开阔,放眼望去还能看见鸟兽成群,对饕餮而言倒是赏心悦目极了。
将它们引到地方,童子福了一福身,也就退下了。
小狐狸在此之前却是从未到别处做过客,此刻打量着周围,见什么都是新奇。
它看饕餮未多言,小心翼翼地勘测过环境后,便上蹿下跳地玩闹起来。
倒是似全然不记得前时被老虎欺负的模样。
饕餮待的坦然,已然开始在烦恼下一餐的着落。
未过多久,就见虎三娘到了。
☆、第二十七章
白虎属金,虎三娘此时身着一袭黄裳,身姿曼妙被尽数托出,先前在神殿中的英武仍在,又平添了几分女儿娇态。
她朝饕餮颔了颔首,算作打了招呼,径直走进院内,顾盼生辉间,笑问道,“对我这处风景还算满意?”
饕餮本还在出神,对虎三娘的到来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闻言,饕餮又四下打量一番,回复,“将就吧。”
言下之意,不过勉勉强强。
虎三娘听了这评价,轻笑一声,也不介意,只轻巧将话题一转,问道,“怎么想得到我这处来了?”
说着,她细算了算,道,“你可是有数十年未曾来过这里了。”
饕餮:“正巧路过,便来看看你。”
“这么说来,我运气倒是不错,恰好赶上了这‘正巧’。”虎三娘倒是信了这是实话,又问,“那你原先是要往何处去?”
“大荒。”
“去找穷奇?”
饕餮点了点头。
言尽于此。
饕餮答归答了,却并未想过要对虎三娘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由虎三娘那话一引,饕餮想起了往事,难得顾念“人情世故”地多问一句,“你父兄可还好?”
谈及此,虎三娘脸上笑颜稍淡,“父亲于三十年前便故去了,兄长四方闯荡,现今不知道到跑去了何处,亦是几年未见了。”
六方神兽之中,饕餮与这白虎一族交情最深,勉强能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虎三娘小时候还被饕餮抱过,关系自是不比寻常。
饕餮听了这话,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再接。
虎三娘也不是伤春感秋的性子,见饕餮沉默,便忽地笑着调侃道,“饕餮你自醒来后,倒是木讷不少。我前些日子惦记着你,说是要去钩吾山一趟,但顾念着路不熟,又招惹了些麻烦,一来二去的,也就没成行。”
饕餮奇道:“什么麻烦?”
虎三娘向来行事干脆果敢,饕餮印象中,是鲜少表现出为某事不胜其扰的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