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便去。”饕餮将小狐狸载稳,笑道,“莫怕。有老饕护着,谁敢欺负你?”
小狐狸闻言笑开。
“嗯!”
……
回钩吾山的路上,小狐狸与饕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钟山神的?”
“老饕曾救过它的命。”
“诶?”
凶兽何时也学会大发慈悲地行善了?
小狐狸默默腹诽,却是忘了自己被饕餮冠以“存粮”之名,好吃好喝地抚育了这么久。
饕餮回话倒是说得坦然,“彼时它还是个小妖,似是得罪了哪族的大妖,被追杀了一路还受了伤。老饕看着那大妖更好吃些,便将其用来填肚子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不言自明,饕餮是填饱了肚子,还阴差阳错救了钟山神一命。
闻言,小狐狸不知怎的滋生出些许歉疚,“此次它又救了我……那你们这是两清了吗?”
饕餮爽飒,不以为然道,“何来的‘两清’,它本不欠我的。”
“好吧。”
如此,小狐狸亦不再就这个话题多作追问。
兴许是路途太过遥远,不多时,小狐狸又忽地拾起话头,问道,“你在钟山神还是小妖的时候就救了它,那是多久之前啊?”
“记不得了。”饕餮被问住了,一愣,极力回忆一番后,只道,“约莫是老饕刚睡醒的时候吧。”
“刚睡醒?那……”小狐狸陡然拖长了调子,笑问道,“你年岁几何?”
“数万岁吧。或许穷奇能记清这个,老饕较它还年长些许。”
小狐狸未曾想过会是这个答复。
它细细思索着自己出生的年月,两相对比,不禁讶然。
转念一想,小狐狸扒了扒饕餮粗糙质硬的鬃毛,笑着唤道,“老头儿。”
这是个什么称呼。
原先步伐稳当的饕餮听到如此称谓,脚下一个趔趄。
它哑然失笑片刻,又顽心大起,亦学着小狐狸的腔调唤道,“小崽子。”
小狐狸却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生怕因为年岁小而被凶兽看轻了去,便“嗷呜”一声咬向饕餮颈侧。
只是到了牙尖接触皮肉之时,又忽地生出几分不忍心,原本的龇牙咧嘴便被硬生生拗成了耳鬓厮磨。
“笨老头儿!”
……
小狐狸闲着无聊,趴在凶兽的后背上,倦得打瞌睡。
山路崎岖,凶兽也走得不稳,在被颠了数次之后,那股困劲终于消散了。
小狐狸无事可做,就只唤着饕餮的名字,一连唤了十数遍后,竟也觉得有些趣味。
起先饕餮还会应一句,到后来,便也随它去了,只作充耳不闻。
小狐狸连唤了几声后,不见应答,又忽地问道,“饕餮饕餮,我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字?”
饕餮正冥思苦想着待会该寻的食谱,听到这问题,脚步未顿,头也不抬地道,“球球。”
“诶在!”小狐狸立即应到,旋即又体味出几分不对劲来,“……但是这个和你们的名字差别好大。”
饕餮继续敷衍道:“那便叫‘狐球球’。”
小狐狸依旧不满:“你们都是两个字的。”
“那就叫狐球。”
“怎么写?”
闻言,饕餮止了步子,狭了狭眸,问道,“那是人类的玩意儿,你学这个干嘛。”
小狐狸却不告诉它,它在钟山神那处知道了许多关于所谓“人类”的事情。
它只略带撒娇地道,“就是想知道啊。”
饕餮也没有多想。
它略略思索一阵,按着人类的起名习惯,给它随意地掰扯了两个字。
“胡逑。”
说罢,饕餮生怕小狐狸还不依不饶地要问,索性用爪子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
这可把小狐狸高兴坏了。
饕餮见小狐狸满足了,便想着岔开话题。
它掐算着时间,距离上一顿饭也过了几个时辰了,就问,“小家伙,你饿了吗?”
“没呢。”
答完这句,小狐狸又忽地显露出几分惆怅。
它将脑袋埋进饕餮颈周的长毛里,恹恹道,“……有了名字,是不是就可以变作人了啊。”
只是这声音太小,饕餮并没有听见。
……
这一路上,有小狐狸嬉笑打闹着,倒也不算太过无聊。
行至半途,忽有异变突生。
但闻一声沉闷低吼,惊得林中无数飞鸟掠起,几息后,就见不远处的那簇灌木丛剧烈地颤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饕餮怕是林中巨蟒抑或是其他什么不长眼的精怪,它面色一沉,颔首伏身,正欲对进犯者施以教训,却见小狐狸轻巧一跃,已是落到了它身前。
小狐狸自恃此时已是三尾,实力大涨,天地万物无可敌者。
它伏下身去,龇起利牙,竟是先饕餮一步开口喊道,“谁在作怪?出来!”
应声,就见一团色泽棕黑的球从灌木丛中滚了出来。
——原是一头豪猪。
这豪猪与小狐狸的身型相差无几,身披硬毛,獠牙突唇,若是忽略那与饕餮相比小的可怜的身子,倒也能勉强算得上模样可怖。
豪猪此刻粗喘着气,那双瞪大的眼不知是望向小狐狸还是饕餮。
豪猪在莽撞出了灌木丛后才觉后悔:原先只想着拦路打劫,好谋一顿吃食饱餐一顿,怎想的竟是遇上了这等大妖!
它不知饕餮身份,但光是看这身型差异,也能轻易猜测其并非好相与的,此刻是又急又怕。
它正欲托辞开溜,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音色自身前响起。
于是乎,这豪猪此时才注意到站于饕餮身前的这只白毛狐狸。
若在平时,这等幼崽亦能猎来果腹,可如今它身后的大妖,摆明了一副惯宠护崽的模样。
便硬是吓得豪猪将要流出的涎水咽了回去。
再而,豪猪便见小狐狸露出了利牙。
它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小狐狸身后的饕餮,果不其然收到一记狠戾的告诫眼神,其中饱含威压吓得它险些瘫倒在地。
小狐狸这时亦低吼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豪猪:“无意冒犯!我这就走,这就走!”
这豪猪声音嘶哑,天赋异禀,乍一听倒还真似携有闷雷作响之音,想也是凭此以欺凌过往的小妖们。
只是与声势不符的是,豪猪匆匆说完这句话,便又屁滚尿流地如来时那般似球儿样地滚进了灌木丛中。
这次倒不再有虚张声势,不过十息,颤动的灌木丛就没了动静。
小狐狸见状,收了那副威慑模样。
它得意洋洋地朝饕餮邀功,“看!我把它赶跑了。”
饕餮觉得好笑,却也顺着它的话接道,“球球真厉害。”
躲在一旁心有余悸的豪猪:“……”
……
除此一桩姑且算得上半件险事的经历外,一路上倒也再没多出些什么变故。
再说回这一狐一兽回到钩吾山之后的事情。
山中精怪都以为“灵狐奶奶”就此故去,生怕饕餮伤心过度,迁怒于已,便纷纷拿出最虔诚的姿态以作祭奠——
自打“灵狐奶奶”来到钩吾山后,大妖小妖们都不必再因饕餮的喜怒无常而提心吊胆,这道也算是功德一件。
一时间,整座钩吾山上下,都陷入了一种颓丧的气氛。
但在第一只鸟妖看见饕餮带着活的小狐狸回来时,这场面便戛然而止了。
那股哀悼之气于须臾间一扫而光,相较于以往,竟还更多出几分欣欣向荣之貌。
自打小狐狸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实打实地病了一场之后,饕餮就怕了。
它不敢再让小家伙乱吃东西,索性连荤腥也不让沾,整日喂些清水野果。
只将灵气充沛、精挑细选的果子当作食物——这种做法到了小狐狸眼中,便成了苛待。
受气久了,就是要闹的。
☆、第二十四章
某日。
午后小憩的饕餮被一阵细微的响动吵醒了。
它循声看去,见是小狐狸,正要不以为意地合眼,却是发现了些许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小家伙的唇际怎么有血渍?
饕餮忧心小狐狸好端端地又开始咯血,一慌神,完全清醒了。
它快步朝小狐狸走去,正好望见小狐狸一脸慌乱的表情,不由更加心急。
“怎的了?哪里难受?”
小狐狸好不容易逮了一只野雉,才吃到一半,便见饕餮醒了。
它连忙将剩下半只包进嘴里,嚼了一嚼后,就囫囵吞进了肚子。
不知道为何,它就是不愿让饕餮知道自己偷偷捕猎的事情。
“没,没事。”小狐狸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咽下的骨头卡了喉咙。
它干咳数声才将异物吐出,第一时间却是赶忙将“罪证”藏在了爪子底下,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将那一小块骨头埋进土里。
这回,饕餮倒是看的真切。
它顿时明白了,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刚要开口,就见小狐狸又咳嗽起来。
饕餮笑道;“老饕又不是不让你吃,若是馋了,敞开肚皮吃便是。”
说罢,小狐狸的咳嗽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