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三娘只道:“族内的一些事罢了。”
饕餮也就不再多问,转而说起自己,“老饕千年前便醒了,那时你还未出生,谈何比较。”
虎三娘也不怵,扬眉笑道:“我听我父兄说的。”
饕餮扶额:“你兄长那时亦还在襁褓。”
末了,虎三娘也不说话,只笑着看它。
饕餮莫名地被这眼看得心下发虚,知道这虎丫头打小调皮爱闹,是和小狐狸一般的性子,此刻又不知道有了什么其他想法。
如此,为了免遭戏弄,饕餮便讨饶道,“得,得,老饕较之前是木讷了。”
“就连胃口也小了不少。”
虎三娘说的这倒可能是实话。
若是放在以前众人口中的那只贪食无度的凶兽,今日那只黄毛老虎,哪有机会再回族里滚上一遭,怕是早就被连皮带骨地拆吃下腹了。
饕餮:“……”
虎三娘乐得见饕餮吃瘪,她看它那副缄默不语的模样,也没继续调侃下去。
她移开视线,四下打量一番后,发觉这院内似乎少了一个“兽”的身影。
“你那小狐狸呢?”
饕餮却道,“‘胡逑’。”
虎三娘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继而就听饕餮淡淡接道,“狐狸有名字,叫‘胡逑’。他不喜欢被那样喊。”
“‘胡逑’?哪两个字?”
饕餮便写给虎三娘看。
虎三娘问出那话时,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并未真切想要个答案——
妖兽们的名字向来只是代号称谓,喊着顺口便是,鲜少有谁会去斟酌那音对应的是什么字符。
虎三娘瞥一眼那被饕餮一笔一划写出的两个字,一怔,接着笑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名字倒是不错。”
饕餮未在意虎三娘念的是什么,又兀自添道,“我一般唤他‘球球’。”
这回,听到这话,虎三娘笑意更明显几分。
她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嬉笑声自身后传来。
原来是小狐狸玩闹够了,回来寻饕餮。
“大个子,你瞧,我……”
话音戛然而止。
胡逑在山间寻得了一株灵草,正要向饕餮献宝。人未至,声先到,可话说到一半,忽地看见站在饕餮身边的虎三娘,胡逑骤然噤了声。
虎三娘眼尖,一眼便认出了胡逑嘴边衔着的是株什么东西,打趣道,“这灵草服用后益处甚多,可整座山头也不过三四株,你运气倒是不错。”
胡逑听了这话,有些赧然,一株灵草衔在嘴中,继续含着也不是,吐掉也不是。
他抬眼看向饕餮,又望望虎三娘,觉得自己离他们似乎站得远了些,如此说话不合适。
他正往前迈了几步,却不想突然变作了人形,仓促间,脚底一个趔趄,险些跌了个大跟头。
跌跌撞撞间,胡逑好容易才站稳了来。
他耳尖发红,正要与虎三娘打个招呼,下一刹,又忽地记起自己人形时的光|裸模样。
他看看虎三娘光鲜明亮的打扮装束,又偷偷垂眼望了一下自己,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萌生出几分羞|耻感。
胡逑忙躲向饕餮身后,不愿出来。
虎三娘见状,转念一想,就大概知道了情况,只笑骂饕餮不会照顾人。
她又道,“待会儿我送些衣服,再遣位教习师父过来。”
饕餮有口难辨。
未教小狐狸化人是它之过,未让小狐狸着衣亦是它的错——可自这凶兽于浑沌中诞生之日起,也未曾有谁教导过它这些啊。
……
待虎三娘离去之后,胡逑才遮遮掩掩地从饕餮身后走了出来,姿态颇有些扭捏,就连走路姿势都别扭起来。
他见饕餮垂首看他,眼里又带笑,便觉得大家伙是在笑话他。
胡逑又羞又恼,揪着饕餮前肢的毛发,扯了一扯,狠狠道,“你快变作人形!”
声落,胡逑顿时觉得身前的依靠一空,紧接着,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听着饕餮低声问道,“怎得了?”
胡逑的狐狸身子本就比饕餮要小上数倍,此时变作人形,他这才,发现饕餮竟也是高了他一个头有多,块头也显得壮实不少。
如此一比较,他更恼了。
胡逑一撑饕餮胸口,将距离拉了开来,气鼓鼓道,“怎得你变作人形就穿着衣服。”
而他到现在还是光|裸着的!
饕餮哑然失笑。
它正要开口解释,就见腾的一下,胡逑的身形矮了下去,骤然又变回了狐狸。
饕餮不禁捧腹。
饕餮弯腰将狐狸抱进怀里,也不顾它张牙舞爪的挣扎,只哄道:“乖,现在不用担心衣服的事儿了。”
……
翌日,虎三娘口中的教习师父到了。
那教习师父亦是一只雌老虎。
胡逑初见她时,看着她那副威严不可进犯的模样,是有些怕的,由此,倒也安安分分地好好学了几日。
但在开始的一段时间过去,他与白虎一族中众兽逐渐熟络,便变得有些无法无天了。
实际上,虎三娘送来的教习师父只起了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的作用。
胡逑的天资聪慧像在这段时日才昭显了存在,只消短短数个时辰,便将那教习师父一整天欲教与的东西,通通习得了。
如何化人,如何避免衣不蔽体的尴尬,以及一小套自卫防身的“虎拳”——自然,对于胡逑而言,前两者才是重点。
那教习师父见着弟子聪慧,还想再指点些法力施展之术,可在险些被狐火烧了胡子,满头花白头发也差点不保的情况下,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是,胡逑与饕餮在这白虎地界已待了近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短小君奉上,明天有事可能更不了,周三再见 =3=
另外,换了一张封面,你们觉得好看吗?
☆、第二十八章
虎三娘分与饕餮它们的这套院落不小,约莫已是独占了一个小山头,是以往日见不着其他什么妖兽。
胡逑对此并无不满,左右在钩吾山的那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对这儿并没有对钩吾山地形那般的熟稔罢了。
这院落大归大,但终究还是对化作人身的那些妖兽而言的。
饕餮嫌弃在室内床上舒展不开,用人形翌日睡醒又总会腰酸背痛,故这日亦同以往一样,维持着惯常的兽身模样睡在院中。
对于胡逑来说,就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初来乍到时,他亦随饕餮一并宿在院中,但某日他在室内那张大床上滚了一滚之后,便迷上了绸被软和丝滑的感觉。
至此,他开始与饕餮“分居”了。
又是一日深夜,无云,无风,偌大天幕上,只余一弯弦月如钩。
已过三更。
饕餮在梦中睡得正香甜,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唇际的涎水要落未落。
它的那阵馋意未尽,就被一声短促的呜咽惊醒了。
是小狐狸。
忧心屋内的胡逑出事,饕餮一个翻身就要进屋,莽撞间额头磕上门檐,撞得外墙砖瓦碎石都簌簌而落。
它恍然记起以兽身的模样,屋子是进不去的,这才又变作了人形,走了进去。
“球球?”
饕餮拐过一个转角,就看了胡逑。
此时的胡逑化作半人半狐的模样,身子蜷在被窝中,双眼紧闭,眼角还悬着一粒晶莹泪滴。
想来,应是被梦魇住了。
饕餮环视一周,确定的确没有不速之客来访之后,稍稍宽了心。
“球球,醒醒。”
饕餮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轻拍着胡逑的肩膀,将他唤醒。
胡逑从梦中转醒,意识还迷糊着。
他察觉到身旁有人,身子先是一紧,继而很快地放松下来——他知道,是大家伙来了。
下一刹,胡逑猛地扑进饕餮怀中,环住它腰紧紧抱住。
饕餮被这突然的拥抱搞得手足无措。
它从未看到过这小崽子怕成这副模样。
饕餮嘴巴张张合合,许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低声安慰道:“莫怕,是我。”
饕餮是见过抚养幼崽的雌兽的,它未曾仔细观察,如今也只剩些模糊的印象。
它寻着记忆中的模样,轻吻了一吻胡逑额顶,继而伸手轻轻拍着胡逑的后背。
“梦到何事了?”饕餮问道。
梦境混乱而模糊,他记不清了。
胡逑将头埋在饕餮怀中,静默了很久,久到饕餮以为他不愿意提起时,这才开口,细声道,“我好像梦见家人了。”
胡逑:“那应该就是青丘山,有很多和我一样的狐狸……然后有一只黑色的大鸟抓着我,飞了很远。”
再然后,就遇见你了。
后半句话,胡逑没有说出口。
在混沌的梦境中,那只大鸟的模样十分清晰——圆身长颈,黑底金纹,独首而多翼——是鬼车鸟。
饕餮听着胡逑的描述,并未多想,只安慰道,“莫怕,不过是梦而已。”
胡逑抽了抽鼻子,小声应道,“……嗯。”
情绪过去之后,胡逑忽地又生出几分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