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心下一惊,扭头看去,下一刹,迎接它的却是无边的黑暗。
……
饕餮再度从昏睡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它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的。
梦境中隐约环绕在鼻端的血腥气味还未散得干净,它便闻到一股食物得馥郁甜香。
饕餮晃了晃脑袋,总算从半梦半醒的怔忡中回过神来。
它寻着香味看去,就见小狐狸正抱着只比它小不了多少的山鸡,啃得正欢。
而那食物的香气来源,却是自己身边摆着的另外一只完好的山鸡。
饕餮不疑有他,刚好觉得肚腹空瘪,张嘴便将其囫囵吞了,只是这餐的食物,量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却说小狐狸早就注意到饕餮醒来了。
小狐狸还介怀着饕餮刚回来便不理它而呼呼大睡的事情,便专注于自己的进食大业,只以余光时不时瞥饕餮一眼。
趁饕餮没发现时,就先收了回来。
至于放在饕餮身边的那只山鸡……
那可是小狐狸费了千辛万苦亲自捕回来的,放在饕餮眼前,只是实在没有好去处,随意搁着的罢了。
小狐狸如是安慰自己道。
饕餮听闻自己肚子发出一声雷鸣响动,习惯了受饿的它只稍稍拧眉,一瞬后,便将这阵感觉忽略了。
但忽略与不存在却是两码事。
就当饕餮被这饿意惹得头昏脑胀时,它视线一转,忽地看见了放在不远处的那个笼子。
鶌鶋依旧维持着脑袋卡在豁口处的模样,只不过兴许是三日没进食,整只鸟都蔫儿了。
这还真不怪小狐狸刻意虐待。
它只是真的,忘了。
饕餮见着鶌鶋还残有一丝生气,心下窃喜,只觉得自己醒的即使。
它张开嘴,当即就要连笼子带鸟一并吃了,忽地又看见一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狐狸。
许玖前在湖灌山的那番对话,蓦地就闯进了饕餮的脑海。
……
“我也要吃!”
“莫要闹。待这胖子下回寻到了宝,分你一口。”
“好!”
……
最后,饕餮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小心翼翼地破开笼子,将那只鶌鶋提了出来。
它忍着心痛,分了小狐狸半边翅膀,这才细嚼慢咽地将这所谓“食之不饥”的宝贝吃进肚子里去。
但就算功效再厉害,吃进肚子里,不过也就两三口的事。
饕餮正意犹未尽,就见小狐狸已三下五除二地把半边翅膀啃了个干净,继而安安分分地蹲坐在地上。
“嗝。”
小狐狸打了个饱嗝。
……
说也神奇,在那之后,饕餮体会到了久违的饱腹感。
只是这一“饱”字,只维持了短短的十五天。
☆、第二十一章
当饕餮翌日清晨从睡梦中饿醒时,它还有些发怔。
肚子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像是有只小兽在里头翻江倒海般地闹腾。
半响后,饕餮才堪堪反应过来——这是饿的。
……
又说饕餮外出觅食一圈后,重新回到了洞府中。
饕餮见小狐狸仍睡着,不由嗤笑这崽子连着几日来的贪睡。
闲来无事,饕餮便拨弄着狐狸的尾巴玩,不经意间,碰到了小狐狸的身体。
异常的高烫从掌下传来,从未生过病的饕餮只觉心下一紧,它不知狐狸是出了什么问题,却不得不担心起来。
自上次分食了鶌鶋之后,小狐狸似是肉眼可见得大了许多。
饕餮以为,收获一只肥美存粮指日可待,哪曾想,如今小狐狸竟是大病一场,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球球?”
饕餮唤了小狐狸几声,小狐狸侧卧着,迷糊间,哼哼唧唧嚷着几声“难受。”。
这可把饕餮急坏了。
饕餮守在小狐狸身旁,这一守就是三日,焦心之中,就是连饿着的肚子也丝毫不在意,直至它守得熬成双眼通红。
这日,饕餮转眼看见一只雌兽带着一队幼崽从洞口路过,又看看狐狸,这才似顿悟,暗骂自己愚蠢。
饕餮先前从未养过幼崽,又何曾听人念叨过“育儿经”,之前见小狐狸浑身发热,高烧难退,却是一筹莫展,抓耳挠腮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守着,生怕一离了眼。
不为别的,若是这存粮瘟了,岂不可惜?
直到这时,饕餮才记起山中还有些其他兴许有经验的妖兽们来。
饕餮先是寻遍了钩吾山中的仙草灵药,却不见丝毫起效,小狐狸依旧浑浑噩噩,偶尔发出几声难受的呜咽,其音如孩童啼哭,亦是听着难受又心疼。
“不妨去拜访那钟山神,或许它们有办法。”
这是钩吾山中一只颇为大胆的精怪进献的计策。
此时饕餮急昏了头脑,此言听着可信,当即便载着小狐狸,朝那钟山神所在的地界连夜奔去。
……
钟山神本不是某一确切大妖,那中山列九方圆千里的所谓“守山神”都唤这名,却因着饕餮与其一有旧,就来到了女儿山。
与冬日钩吾山的沉寂萧索不同,这女儿山倒是青树翠蔓,仍是一片蔚然景色。
山间,有云雾飘渺。
但这美景,饕餮却无心欣赏。
至山脚,凶兽带着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就要朝里奔去。
哪曾想,那山门入口处却立了两个赭衣小童,一执拂尘,一握团扇,乍一看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那两个赭衣小童,一左一右,将饕餮拦下了。
可在凶兽眼中,天老大地老二它老三,更勿论这强者为王的世界中以妖为尊,仙次之,而人居末位。
如此,饕餮丝毫不将这如此“寒碜”的门面看在眼里。
见那两个童子面色有异地想要拦路,原就因小狐狸的病情心急火燎的饕餮正欲张口将他俩吞了。
便又见一身着红衣的童子从山顶颠颠地跑下来。
那红衣童子却是恭恭敬敬地对饕餮作了揖。
此时饕餮分神细嗅,这才辨出,这几位童子哪里是道家门派,分明是松鼠化作的人形,用以给钟山神看门的。
那匆忙赶下山的童子恭敬道,“山神差我请您进去。”
饕餮奇道:“它知道我要来?”
“请吧。”红衣童子没有多话。
言罢,他作了个揖,摆出引路的姿势。
饕餮乜斜着眼扫了一扫余下二者,耳畔狐狸难受的呻|吟听得真切。
它不欲多说,也便顺着蜿蜒山路进山去了。
却见自那饕餮身影隐没在拐角后时,山脚一片白雾升起,整座女儿山便显得影影绰绰。
山门洞开之景,却不复得见了。
……
再说那饕餮顺着石阶拾级而上,不多时便到了钟山神的住所。
与所谓四方神兽所在的奢华宫殿不同,钟山神的居所不过是依山而凿的石洞。
只是那石壁光洁可鉴,内里装饰简朴而毫无缀余,摆设亦大多为天才地宝,倒是符合饕餮对这位“神仙”的印象。
那引路童子只将饕餮带至洞口,便离开了。
小狐狸趴在饕餮背后,兴许是颠着了,忽地嘤咛一声,它费劲地睁开眼,视线却没有焦距,但这并不妨碍它的好奇心分毫。
它细若蚊吟地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饕餮只答,“女儿山。”
说罢,它听小狐狸支吾着像是要再问些什么,便顿了一顿,又道,“睡吧,待睡醒了,病便好了。”
小狐狸这才应了一声,因着身上实在难受得紧,便又沉沉睡去。
饕餮款步走进洞内。
……
那石洞凿得极深,不见天日,全赖石壁上的宝珠照明。
若在旁时,饕餮少说也要吞几颗以满足食欲,但此刻却全无这番心思。
待走至石洞中心,未几便见到了钟山神。
钟山神身型比饕餮略小,龙首马身,四蹄凭空而立,身绕烟云而足下踏风,倒是真的有半神之貌。
饕餮却对这装腔作势模样嗤之以鼻。
须知,自上古一役,六方神兽遭重创,穷奇被封大荒,饕餮沉睡数千年,混沌堕入轮回,梼杌不知所踪。四凶沦落至此,远古诸神亦皆相继身殒,至如今,除却那批半神半妖的“老家伙”依旧存在,这世上哪还能见一星半点“神”的影子。
钟山神之神,不过自诩,徒增笑尔。
饕餮不作多余寒暄,径直问道,“你这可有药?”
钟山神狭眸,笑问,“何药?”
饕餮素来惯了直来直去,此番见着钟山神明知故问,暗中恼火,抑着声儿道,“老饕养的那狐狸病了,听闻你这处有药,便来求。”
直言一“求”字,已是极限。
钟山神轻飘飘道,“你不敬我,我为何要予你?”
饕餮怒目而视。
它气不过,长尾一甩,转身就走。
钟山神亦不急,依旧端着那副无可无不可的姿态,兀自立着。
饕餮三步之后,又踱回身来,语气倒是缓和不少,更是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滋味地问道:“药呢?”
钟山神反问道:“何药?”
“救命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