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愣着做什么?!”书怀迟迟没有动作,几乎要把存雪气昏,“你不把这疯子赶走,是想看着我被他咬死?!”
那把匕首本是书怀随手抛出,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丢得这样准,正好把如渊钉在那里,而如渊被钉在此处,恰好挡住书怀的视线,叫他看不见存雪。书怀误会了他们在做何事,心里犯了嘀咕,觉得这俩人的情趣实在难以搞懂,但为了存雪的生命安全,他还是跑过去强行扯开了如渊。
冥君忙完了手头的事,带着鬼使也赶过来,看如渊被书怀所制,还想挣扎着再咬存雪一口,便当机立断地拍出一掌,同样给如渊下了禁制。
满桌鲜血,惨烈非常,存雪疼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望着书怀的双眼中却像是要迸出火星。
“你们……呃,他兴趣不错。”书怀不知该怎样讲才好,于是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存雪愤怒非常,使劲拍着身下的木桌,破口大骂:“我早说他是个疯子!你们把他放在我这里,还要装模作样地说没有想杀我!”
“你说清楚,谁想杀你?”直到这时,书怀才觉出不对,“他咬你,不是为了……”
“要我说多少次,这王八蛋他吃人!”存雪猛地咳嗽起来,口中不断溢出血沫。书怀看他衣裳都被扯破了,浑身都是伤痕,本想过去扶他一把,见得如此情形,顿时扶也不敢扶,动也不敢动。
原来只是如渊单方面有点怪癖,从某个方面来讲,存雪还算是个正常人。
存雪缓过气,心中却仍有怒火尚未发散。他见冥君和鬼使都站在原处不动,书怀也没有要动的意思,心下恼怒,便爬下桌子,扶着墙壁走到如渊身前,狠狠地踢了一脚,命令道:“你给我起来!”
“不是说他想吃了你?那你就别招惹他了,去床上躺着养伤,省得回头死在此地。”书怀扯下被单,劈头盖脸地将存雪罩在里面,打算就这样将人拖走。
然而存雪毫不领情,况且对他而言,死掉倒比活着更痛快。他甩开书怀的手,一把揪住如渊的衣领,按着对方的脑袋往自己颈侧的伤口去凑。如渊低笑出声,张嘴狠狠一扯,又撕开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够了!”冥君厉声喝道,“本君要你死了吗!”
存雪的手猛地一颤,书怀逮住机会,把他裹进被单里丢回床上。鬼使则按住如渊的肩,重又将他推回了栅栏另一端。这次冥君亲自封了如渊的灵力,无论是属于他的还是不属于他的,冥君的禁制都一视同仁,将它们全部封禁。如渊再不能变来变去,钻过铁栅栏了,从今往后,他只能隔着一道栅栏,眼巴巴地望着存雪这只到嘴以后又飞走的大鸭子。
“滚!”存雪鲜少受伤,因此每次负伤,他都变得十分暴躁,必须得有几个人把他按住,才能让他乖乖听话。争执间书怀被洒了一身药粉,顿时气到发笑:“你把我家墨昀给害死了,我拉下脸给你上药,你竟然还不领情?真是没有王法,没有天理,你这个王八羔子白眼狼。”
“谁他妈要你治?我求你了?”存雪瞪着双眼骂他,“你和那疯子一样都是混蛋!你不把他带走,还把他关在这里,你是想吓唬我!”
“哦,那你说对了。”书怀默念几遍“心平气和”,没有冲他发火,只是阴森森地笑了,“把他放在这里,你若是不听话,就让他出来咬你几口。你若是想死呢,我就把他关回去。”
实际上关谁放谁,并不是书怀能说了算的,此间一切事务,都必须请示冥君。鬼使斜睨书怀一眼,心知他是在恐吓存雪,然而存雪本就处于慌乱之中,也许会相信他的话也说不定。
存雪果然信了,书怀感觉手下那具躯体瑟缩了一下,耳边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停了。他终于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你看,这不是很安静,很听话吗?”
“我认识你八百多年,始终以为你脾气很好,但今天却觉得你很恐怖。”文砚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暗自惊讶于鬼也会冒一身鸡皮。
文砚之对书怀的评价全部发自真心,书怀也明白他的意思。实际上书怀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谁惹他动怒,他务必报复回去,只是这些年来在至交好友的陪伴之下,他很少被激起怒火罢了。
书怀拍了拍存雪的脸,将此人往床里推了推,又找来更厚的一床被子盖上,给他留住些许热气。在他忙活的同时,栅栏那头的如渊始终以贪婪的目光盯着存雪这块肉,书怀瞟了一眼,仿佛听见了如渊口水滴答的声音。于是他走到如渊面前,蹲在地上向其打招呼,又道:“好好看着他,回头切几块肉喂你吃。”
他好似把如渊当成了一条看门狗,存雪拥着被子坐起身,眯着眼冷笑道:“这疯子用一般的血肉是喂不饱的,当心他把你也吃掉。”
“你再多一句嘴,我过几日就大发善心,给你一个解脱。”书怀回头威胁他,“我已知道他爱吃谁的血肉,用不到你提醒。”
“别说了。”文砚之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冥君有话要对你讲,休要在此浪费时间。”
冥君当然是比存雪更重要的存在,书怀想到严青冉先前允诺要替自己寻找修补残魂的方法,登时从地上跳了起来,拔腿向门外冲去。文砚之叹了口气,转过脸叮嘱存雪:“你犯下滔天大罪,今后恐怕都要被关在冥府,想回天界是不可能了。我劝你尽快适应此间环境,寻死就不必了,哪怕你死了,冥君也能把你的魂魄抓回来,继续关在这里。”
“多谢你的忠告。”存雪咬着牙吐出这么一句,然而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感谢。鬼使耸了耸肩,不再管他,临走时冲着囚牢那端的如渊吹了个口哨,仿佛在谢谢他为自己提供新的素材。
鬼使的笔力三界闻名,存雪略有耳闻。他狠狠一闭眼,心里已将如渊千刀万剐再丢入油锅无数遍。
冥君的确是查到了修补残魂的方式,这一方法和神秘的西方高台有关。先前墨昀向北海龙女打听父母的消息时,慕幽曾对他说过“东有天梯,西有高台”,而那西边人迹罕至,谁也不晓得这高台究竟长个什么模样。
根据冥府中典籍的记载,这西方的高台之上,安放着一颗定魂珠,若是将这颗明珠放入死者体内,那死者的魂魄将被它牢牢吸附,而它会成为死者新的心脏,引领已死之人回到阳世。
这描述得神乎其神,可冥君总觉得典籍上也是在扯谎。在他进入冥府任职之初,他就去过最西方,但那里并没有什么高台,更看不见什么定魂珠。也许这东西,早在几千几万年以前就被别人拿走了,现在再去,已经连根毛都不剩。
只要有希望,书怀就乐意尝试。冥君说的时候他一言不发,让人以为他要放弃,然而待到冥君讲完之后,他提着剑就要往西边走,居然是等不及了,想马上就飞到那所谓的三界台,去取定魂珠。
长清和晚烛先他一步到了三界台,书怀落地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们两个正对着前方的一个深坑出神。见到书怀前来,长清眨了眨眼,刚想对他说说这奇怪的大坑,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二哥,冥君允许你御剑吗?”
“不给他惹麻烦就无所谓。”书怀摆了摆手,站到那大坑的边缘,探出头往下看。
一点幽蓝的光在坑底亮起,书怀定神细视,发现那是颗圆滚滚的明珠,登时大吃一惊。这里分明就有一颗珠子,是谁说此地什么也没有?
心里正转着这个念头,一旁的晚烛就说话了:“我想这地方,就是那三界台,只是这高台,是倒着修建的。我曾经听慕幽说过,三界台之所以叫三界台,正是因为它修建在三界的交汇之处,但它和大神木有点不一样。”
“大神木同样贯穿了三界,而这地方是向下挖的,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书怀道,“此地是有异兽,还是有别的什么?”
“它所处的位置,和大神木不太一样。”晚烛回答,“大神木虽然贯穿三界,但真正的三界交汇点,实际上还在它背后,那里同样也是一片死地,不过被神木与外界隔绝了而已。这三界台,可是真真正正修筑在三界的交汇点上,天神和人仙下不去,妖族和凡人下不去,鬼魂更下不去,并且,他们也看不到三界台上的真实景象。”
“是看不到这坑底的真实景象。”书怀长叹一声,“看来这都是命。”
当今三界之中,不是妖族或者鬼魂,不是神明亦不是凡人的,仅有书怀一个。
他不受三界管辖,好似逍遥自在,然而真正的劫难正在此地等着他。
灯灵注视着那深不见底的大坑,又将目光转移到前方的阶梯上:“一共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你千万要小心。”
不过是台阶而已,走完便是了。书怀收起佩剑,踏上第一级台阶。
顷刻间剧痛席卷全身,这疼痛比天雷还要可怕,它钻进人的四肢,冲击着人的感官,好似一把钢刀在体内横冲直撞,准备拆骨断筋。
书怀喉头一甜,又把血咽了回去。
他捶了捶腿,缓缓站了起来,突然再度拔剑,踏着桃木直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