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会是想着,自己总有一日会魂飞魄散,永远离开我?”喻生声音倏地冷了几分,方才还在走神的祝玄抬起头脱口而出道:
“怎么会,你想什么呢?”
这句话并没起多大作用,祝玄从喻生那双眼里,分明看到的是戒备、畏惧,甚至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愤怒。仅是一瞬间的事,祝玄都从心底觉得,自己要被这人生吞活剥了。
祝玄笑着拍了拍喻生的侧脸,“你怕我骗你什么?骗财骗色?”他装模作样捏起喻生的下巴端详了片刻,“财我不在乎,这色嘛倒像是我赚了啊,你不觉得亏……”
祝玄的手指还按在喻生线条锋利的下颌上,另一只撑在床边保持平衡的手却被喻生刻意一拉,于是又像那日在祠堂里一般,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中去。
这次是蓄意的,是有所预谋的。
祝玄嘴角有些困难地扯了个笑,两条纤细苍白的胳膊被压在脑袋两侧动弹不得,心底有些崩溃:“这小子怎么比以前还要难搞?!”
“那个师弟……”
喻生难得没有理会自己的师兄,自顾自地低下头去,在祝玄苍白看得见青筋的手腕上落下一吻。只是轻轻一下,像是羽毛划过般。
喻生的视线在祝玄露出衣袖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迅速地转开。祝玄当时不明不白地离开,对他来说,本就是一道血肉模糊的疤,而如今祝玄更是不清楚,他自己,乃至细微到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一剂绝佳的良药。
没有血色的手,没有脉搏跳动的手腕,甚至感受不到一点温度的皮肤,在喻生看来,一切本不该是如此。
祝玄良久等不到喻生说话,自己又不知为何,便乖乖地动也不动等着。喻生两只手撑在祝玄身体两侧,这人单薄的要命,让他不敢有一点放肆,时时刻刻谨小慎微。
“师兄,闭上眼睛。”
祝玄不明白,疑惑着却没按他说的做。喻生低声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拨开散在祝玄脸上的几缕发丝,低头在祝玄的嘴角轻轻一啄。
祝玄:“……”
这感觉就像是在撒娇一样,像个患得患失却不敢表露半分的孩子,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被撬开密封的心门,窥见点内里的东西。
喻生低下头,又是及其轻柔地一触即放,一次、两次、三次……
祝玄有些忍无可忍,心疼之余咬牙道:“到底是你受了委屈还是我受了委屈……”
喻生还在回味这句话的意味,眼周的世界已经猛然调了个。
祝玄有些生疏地学着喻生方才的样子,削瘦冰冷的手指没有多少力气,只是虚虚地握着,喻生眼下一根手指都能掀翻他。可祝玄在他眼里就是个得捧在手心的瓷娃娃,哪敢放一点力气?
祝玄咧开嘴一笑,屈指敲在喻生的眉心,没把握好力道留下了一抹红痕,“昨晚也不知我问了什么,有的人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现在要不要回答呢?”
“……”喻生,“没有说不出话,何况有些话不听也罢,只要师兄在就够了。”
祝玄轻笑一声,随后毫无预兆地俯下身去,吻住了喻生温热柔软的唇。
喻生极为克制,自少时起便有着少年人少见的内敛,而他素日习惯的沉默、隐忍、包容、无私,都会将祝玄最后一点铁石心肠化成柔水。喻生不敢言,不敢说,不敢逾越。
祝玄心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或许只要他好,或许没有昆吾山那次意外的表露,他怕是多少年都猜不出来。
祝玄的吻极其温柔,又带着让人毫无退路的侵略之意,冰凉的触感不断刺激着喻生让他保持清醒能够完全地感受着这个热切却有些生疏的吻。
“唔……师兄……”
喻生有些喘不上气,他趁着空隙微微偏头,问道:“师兄,你……”
“你不敢说,不敢做,那我替你说,替你做,这总该可以了吧?”祝玄火冒三丈地又亲了下喻生的眉心,“你心悦我,你想我留在你身边,想我如往日那般与你在一起。可我明明是为旁人所害,你却还要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让这件事在百年里日日夜夜如同心魔般牢牢困着你。”
喻生倏地睁大了双眼,眼角泛红。
祝玄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抹掉喻生眼角的水光,“人世往复,瞬息千年,我若在一日,便不会离开你。这句话你记着,我也会记着,若是有一日我失信与你,那便……”
喻生坐直身子,一个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和热烈的吻,将祝玄那句毒誓牢牢堵在了唇舌之间。
——
竹青每日本就没多少事情要做,可他还是把自己转成了天门山名副其实的陀螺精,这日一早只在鹤长老那处见了祝玄一面,而后一天连带着喻生都没见到。
“这两个小兔崽子,跑哪里鬼混去了……”
竹青将手中药草细细分门别类放置好,打算前往一趟自己师父那处,顺带也想着传一封信告诉荆图南,让他别总不着家,在外面浪够了就直接回来。
“不对啊……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
竹青愁眉苦脸地摇摇头,扬手毁了浮在空中的几行苍劲圆秀的字体,“传什么传……他爱回不回……”
竹青平日待得最久的地方,便是自己师父居所后的一片小林子,里面养的都是些灵物药草。他本打算忙活完手下的,要去鹤长老里那里送些灵药,手掌心却在此时灼热起来,像是无形之火熊熊燃烧着一般。
竹青一面轻轻放置好手中的药草,一面急忙甩开手,空中立刻跳上了几行密密麻麻的潦草的字迹。
“是师兄?可这写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就不能改改这毛病……”
竹青辨认了许久,大致明白了一些,同时后背窜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额角瞬间布满冷汗。
“莫让外人接近祝玄,师父之死另有其因。师尊下令不许祝玄离开天门半步,更要护好其魂魄不受损害,其余事日后待他回来。此事,勿告知其他……”
信至此处,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竹青: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却背着我搞在了一起。
竹·天门第一光棍·青
☆、第 35 章
荆图南鲜少传信回来,好些年过去竹青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近日多少有些频繁了。没事儿就专挑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问,啰嗦的像个老妈子一样。
只是今日这封信却是十万火急般,灼热得他过去许久掌心还有些刺痛。荆图南前几日刚才离开天门,若是路上再耽搁些时日,这会儿应当还未到南疆。
“师兄和师尊他们是在一天离开的,荆图南这个混……他们不会是在背着我们查什么事情吧。可是祝玄已经回来了,人好好的在山上留着,身边还有个跟屁虫喻生,还有谁能靠近?”
天门地势险峻,千百年来除了弟子们,也真是极少有人回来爬这座一不留神就要命的山了。天门山虽在三界有着盛名,实则早就同外人想的不一样了。
千年基业留给后辈的,除了卷卷经书和代代相传的剑术,就是那陈列在祠堂袅袅檀香中的沉寂千年的灵位。天门与千秋观不同,千秋观入世,天门出世,山上养得不像是弟子,倒像是自家孩子一样,有些时日人多反倒闹腾得紧,嫌弃得众长老们都会捂着耳朵将人往出赶,人离开久了,又会念叨孩子不顾家。
这样成年就那几个人影晃悠的天门山,竹青着实想不出来,到底会有何人接近祝玄?
“算了,先去看看吧……一个个的都只会使唤我,等我哪日练好了剑术,非把你们全都削了!”
竹青恶狠狠地发着誓,随后又握了握自己不怎么有力的手指,苦恼地摇摇头,“算了……还是灌疯药适合我……”
只是他一路从药方路过一众长老居所,又顺带瞅了一眼鹤长老家后院,都没看见祝玄或是喻生半个身影,今日山中又出奇的寂静,竹青走着心底便越发不安。
他心急之下,一闪身便到了通往远山亭的长廊处。“远山亭”三字还是柳青元写的,实际“亭”不是亭,“远山”则是因这个山头偏僻寂静,与其余山头遥遥相望,故而以此称之。
竹青知晓喻生还未曾从祝玄的房间搬回去,便直接上前去叩响了祝玄的房门,“你们两个怎么成日腻在一起,快出来,师兄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门已经从内打开。喻生站在门前两只手紧紧地扒住门沿,神情似是恍惚着,说话都有些咬舌头。
“师兄,什么事?”
竹青狐疑的眼神贴了喻生一脑门,抬起挡在眼前的胳膊就一头扎了进去。看见祝玄坐在桌旁,立刻松了一口气下来。
祝玄手里捧着一杯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师兄坐,劳烦你了。”
竹青唉声叹气道:“你要是真心疼师兄我,那就好生留在天门山,少让众人忧心。近日就不要下山了,有任何要紧事都等师尊回来后再说罢。”
祝玄心不在焉,捧茶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听罢只好尴尬地笑笑胡乱应了几声:“我能去哪儿,又无事可做,留在山上多好,清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