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祝玄一出声就捂住了嘴,比起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他更怕喻生心急提剑劈了这里。
“你喊什么!”
“你又喊什么!”
那人没再回答,窸窸窣窣像是挪了个地方,祝玄飞速地在牢里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只有方才那处有人,便认准地儿走了回来。
“这位大哥,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
祝玄大喇喇地多点了几朵掌心焰,注视了这人片刻后,“腾”一下坐在了牢房外面。那人看了一眼在空中的漂浮的焰火,扬了扬下巴说:“哪座仙山下来的啊小仙君?”
祝玄重新捡回了自己当年一张脸皮顶天下的风范,直接道:“天门山来的。”他顿了片刻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祝瑜”
祝玄默默地抬眼看了过去,焰火下祝瑜的脸边勾了一道光晕,削瘦却俊朗,脸色青白却依旧看得见眉目如画的影子。他忽然难以抑制地想要遮住自己的脸。
与自己太像了……
☆、第 14 章
“你姓祝?那你是皇子?”
祝瑜倚靠在冰凉的墙面,转脸递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仙君还真是无所不知啊!这千百年中,还有哪家姓祝?不过日后,天底下怕是再无一人了。”
祝玄觉得自己有什么话在口中呼之欲出,但临于唇齿又被堵了回去。
“为何这样说?”
“嘶……您还真是愣啊……”祝瑜忽然止了声,抓了两把头发凑近,“我的意思是……有的东西,不能存在的太久……”
祝玄不懂,抿抿嘴决定换个问题问:
“你的家人呢?”
“死了。”
祝玄轻轻呼了口气,觉得此人说话噎人的功夫和喻生有的一比。他很想别开视线,可是脖子却僵直着,让他只能一眼眼地看着眼前与自己有六七分像的祝瑜。
“那你也会死?”
祝瑜笑道:“什么时候死都是一样的,我生来占尽怙恩,自觉未曾恃宠而骄,不过也足够了,无所谓。”
“生死之事,临于眼前,或许真的不重要。但是我在外曾见到一位叫祝珩的人,你可认识?”
祝瑜的表情有些僵硬了,祝玄甚至觉得他眼下青黑似乎又浓重了一些。
“他是我的弟弟,我以为他早就死了呢,别是为了保我去做了什么傻事……”
祝玄想起那日见到的情形和听到的话,很想点点头,但还是艰难地忍住了,随后抿抿嘴,问出了那个在心里千回百转的问题:“你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吗?”
祝瑜直接被问地发愣,一时有些摸不透这位仙人是何用意,思索了许久才缓缓道:
“有……一位太子弟弟,还有前些日子被乱箭射死的兄长……嘶……嗯差不多了。”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祝玄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失望,他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可祝瑜有忽然说道:
“似乎还有一个,很久了,有十多年了。那家人犯下过错,全数问斩,他母亲与我母亲相交不错,便托人将孩子留下带出去了,不过如今是死是活无人得知。”
祝玄还想再追问时,祝瑜又说:“我只记得那孩子单名一个玄,还是我母亲取的,当时全宫上下人心惶惶,最终没有人找到这个孩子,过了几年才罢休的。”
祝玄是此生第一次,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第一次从不相识的人嘴里听到自己的无从得知的事情。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里五味杂陈,想到了祝瑜说得那句“无所谓”,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我放你们出去吧,我能救你和祝珩。”
祝瑜一顿,视线在祝玄因为焰火而照亮的脸上,停了许久,才轻声叹气,无力地说道:
“麻烦了小仙君,日后人情可怎么还啊?我可不要。”祝瑜透过牢门伸长胳膊出来,一只大手正好按在祝玄的脑袋上轻轻一推:
“我祝瑜活够了,人想死总不能拦吧?你走吧,天大地大,去哪儿溜达不行,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不过小仙君今日好意,我记到下辈子。”
祝玄震惊地看着祝瑜,眼眶有些发疼。
他在此处没有留太久,最后被祝瑜三两句赶了出去,临走前祝瑜道:
“我在此处留了几月,每日见的都是歪瓜裂枣的义军,难得美人仙君云游到这大牢中,赠你一物权当今日谢礼。”
说罢,阴暗的牢房里飞出一物,祝玄仓惶间接住,低头看去,是一个剑穗。其上装饰简易,只有一个泛着光的银铃,银铃不作响,他也没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何物。
祝玄离开大牢时,意识还没有回笼,抬眼看见喻生披了一身清冷的月光。喻生见他出来,便三步并两走了过来。
“师兄再不出来,我就差一剑劈了这里了。”
果然果然……
“……”祝玄,“二话不说先提剑,谁教你的?”
喻生低头笑笑不语,看了一眼祝玄手中之物后别开视线。
“我说了不过进来看一眼,又不做别的,你紧张什么?”
喻生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明白祝玄的心意,也知晓此人行事有分寸,压根就不需要特意提醒。两人在无人的长街上走了许久,祝玄也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逐渐看见前面的灯火和入耳的嘈杂时,喻生忽然道:
“我们在这里留不了几日,师父已经离开南疆了,灾祸后必有一疫,明日我去留个普遍方子。”
祝玄点点头,没有多言。
第二日刚破晓,喻生出去一趟回来后,祝玄正在悄摸着为几个重伤昏迷的人疗伤,白皙纤长的手下灵光熠熠,见到喻生回来还转头蹙眉道:“动静小点儿!”
喻生不知为何,近日觉得师兄有些傻,一见到这人就想笑。
柳青元着实忧心这两人,先是寻到这二人行踪,随后就与梅三千到了蜀中。祝玄见到师父师祖时正是夜晚,月色下一抬头的功夫,屋檐上两个修长身影长身玉立,险些转头撒腿跑了。
那两道身影一闪而过,随后站在他面前的只有柳青元一人,柳青元伸手扯住祝玄的衣服,吸了一口冬日压火的冷气后才道:
“跑什么?你又没闯祸还心虚了不成?”
祝玄此时深觉自己在师父面前永远像个孩子,见了人总要先脑子里过过,最近有没有惹什么事。他连忙摆手笑道:
“我没有,师父冷静。”
柳青元拿他没办法,一句责备的话还没出来,自己先笑了,松手准备像往日那样拍拍祝玄的脑袋时,才恍然发现这人都快要与自己平平而视了。
“师父,几天前见过荆师兄,我们在北荒时就猜测,此次是有人蓄意为之,您觉得呢?”
柳青元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时不时要揪着祝玄,带他到了一处隐秘的院落后,才说道:
“管谁蓄意不蓄意,眼下都没有办法。在四境到处捅个大篓子,补了这头漏那头,再加之战乱,这人还真是会挑时候啊!”
“蜀中瘟疫频发,喻生已经去看过了,北荒妖异逃散但多半人都聚集在京凤城倒也不成问题,东海荆师兄先去了。眼下还是死伤太多,枉死之人不在少数……我担心,若是真有人以此挑起事端,恐怕比普通的妖异和战事更难解决。”
祝玄一口气说完,柳青元挑眉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冒出一种“孩子长大了”的喜悦出来。他收了收脸上明显的笑意,简短道:
“不错,有长进。”
祝玄虽在天门成长,极少有踏足尘世历练的机会,但也在上下人的教导里,长成了这般模样。柳青元每次说忧心,倒不是真的怕祝玄惹麻烦,而是总觉得将这人护多了,成了习惯。
他们绕过这处院落里层层叠叠的枝叶后,见到了梅三千和喻生二人。梅三千正在询问关于瘟疫的事情,见到这二人回来,站起身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看向了祝玄:
“几年不见,两个孩子长进不小啊!”
“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祝玄和喻生一齐看向柳青元,柳青元一时破了威严功,尴尬地咳了两声不再多言。祝玄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与梅三千攀谈过后,才得了空儿歇歇乱成麻的思绪。
他走时急得很,像逃一样,便不小心露出了尚握在手中的剑穗,梅三千惊讶道:
“这不是红鸾鸟的心头血吗?怎么被封在银铃里了?”
祝玄反应过来,将掩藏在袖中的另一半拉了出来,仔细透过银铃外雕刻的花纹看去,发现内里真是一簇鲜红的血液凝结而成。
“我不知道呢,是旁人相赠。”
梅三千没再提,祝玄也如蒙大释,跑了。
玄阳国有三位皇子,大皇子祝琰善武,成一方英明。二皇子祝瑜潇洒恣意行遍四境,藏遍灵物。三皇子祝珩心性温良,知善行善。
梅三千唯独对这藏遍灵物的二皇子印象颇深,他回头看了一眼柳青元,柳青元别过脸,意思是:别看我,我不知道。
祝玄思绪不在家,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慌乱,喻生看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他眼见着祝玄将那剑穗上的银铃揪来揪去,这要是换个别的什么,恐怕早都坏了。这人在手里揪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喻生就靠在墙边看了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