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被捆在一起的帮众尖叫起来,嘶声呐喊,彻底乱了阵脚。
而陆晚风失了声,怔然看着还在摇晃的小脑袋,昔日总是没心没肺笑着的脏脸被定格在一个悲惨的画面,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打手揪住,痛得瞬间忘了思考。
“吵死了。”大片的哭闹把女子惹得更加烦躁,无情的鞭子仿佛雨落次次打下,冷酷的表情下就像正做着的是一件吃喝拉撒的日常小事。
撕心裂肺的哭闹在粗暴手段下渐渐熄弱,陆晚风悲恸不已,大喊着跑上前阻止:“住手!住手!”
哪想近不得身,直接被黑衣男子一脚踹开,胸肺像是要震出身体,浓血喷出,一时间让他不能呼吸。
女子收了鞭,重新看向他,漫不经心说:“你若干脆点把破月交出来,还能少受些苦头。”
缓了好一阵陆晚风才找回思考的能力,咬着唇没有立刻给答复。
从秦家惨案到大痦子帮屠杀案,再到现在,这女人的凶残手段只有更甚,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嘴里说出的话能有几分真,实在难以估摸。
簪子有是有,但是不在自己身上,若是把秦初寒交出去,少不得又被那女子摧残,真真是两面为难。
他还在想着办法,秦初寒却已经站了出来,手中拿着才找回没几日的娘亲遗物,明明浑身都在发抖,但却挺直了身子,像是傲然毅立在风雪之中的寒梅雪树,韧不可摧。
“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金玉簪子,或者该说是破月簪,金质花纹,白玉簪杆,两片花纹不同的半月盘成团圆,各点上一黑一白两颗玉石,反射着斜阳余晖,映射出两道纠缠在一起的溢彩流光,相生如弥月金轮,相克如分明泾渭。
“呆子!”
陆晚风扑过去要拦他,可是被他挡住,眼睁睁看着他拿着破月,倔强地直视那杀人凶手。
“有本事,你们就来拿!”
秦初寒转身就向密林里奔跑,脚下生风。
陆晚风目瞪口呆,那是上山的往悬崖的方向啊!
短瞬愣怔时间,那一男一女已经飞身追了过去,钻进那密集凌乱的树丛之中,很快没了踪影。
他拔腿要追,却又急急停住,回去把捆着帮众的绳子解开,不忘嘱咐还被捆着的小弟们:“他们已经走了,你们想办法挣脱,然后赶紧逃!”
☆、第 83 章
神女峰越往上越是未开垦的野生树林,卯足力气的秦大少爷在林间与他们绕来绕去,一时间竟没被追上。
只是小孩终归是小孩,如何与大人抗衡,未多时他便气虚脚乏,速度慢下许多,直到忽然窜出了丛林,来到一块突兀凸起的崖石之上。
那对男女已经跟上来,那女子的宽帽落到肩上,一头齐耳短发,露出一双猩红赤目,冷削面庞,右颊一道谷峡般的伤痕,即使已经愈合,也留下了深刻的沟壑。
追逐一路,她未见有多疲累,却是失了耐心,长鞭一挞,溅起数粒飞石走沙,“我可没有心情与你玩游戏。”
追了半天的陆晚风堪堪赶到,就见秦初寒高举着手中的簪子,除去疾跑后的喘息,只余下满眼曜石般坚硬的意念和决心,初升的皎月停在他身后,为他晕上一层凄然和决绝。
“若桩桩命案都因为这簪子,如此多条人命……不管你们要用它去做什么,这是我娘的遗物,若我留不住,那你们也别想得到!”
说完,他用手蓄力一折,将那玉质簪杆生生掰成两半,然后往地上狠狠一摔,补上一脚,精致的团月花雕裂得粉碎。
“找死!”黑衣男子离得最近,双眼瞪若铜铃,当即一声怒喝,大刀劈向他面门,势如破竹。
秦初寒躲也不躲,目眦尽裂,“来啊!反正我家人都被你们杀了!有本事把我也杀了!孤家寡人一个,我还怕死不成!”
陆晚风飞速奔上前去,心里一阵骂娘,不要命了你!真是不省心的家伙!
大刀反射出一道晃眼的白光,秦初寒被刺得侧开了头,而身子刹那间被一股大力撞开,紧接着一声裂帛绽肉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扑在自己身上的家伙。
“六儿!”他失声惊叫,抱住身上的人,就看到陆晚风右肩被劈开大半,血淋淋很快浸湿了双方的衣襟,而那巨大的伤口里几乎可以看到露出的森森白骨。
灭顶的疼痛袭来,陆晚风如何咬牙都撑不住破口而出的嘶喊,豆大汗珠瞬间布满脸颊,呼吸连带的疼痛让他几乎要窒息。
该死的,下手这么狠,真的是要杀人啊!
他揪住秦初寒的衣领,好艰难才找回声音,哑然怒道:“什么孤家寡人,你当我们老六帮的人都是死的?”
秦初寒一愣,眼眶立马红了,避开他的伤口把人紧紧抱着,泣不成声:“是我害了你们,我没脸做你们的家人……”
陆晚风很想给他脑袋敲上一下,可是疼得连说话都艰难,“说……说这些屁话……找打。”
“对不起……对不起……”
那女人显然懒得多理会他们的兄弟情深,让黑衣男子收拾起破月簪的零散配件,在手中研究了一会儿,脸色冷下许多,“回去想办法把连靖找出来,看看能不能修复。”
“那这边……”黑衣男子道。
“杀了。”
“是。”
杀气靠近,陆晚风心急如焚道:“你快走!”
秦初寒拼命摇头,既恐惧又无畏,“你是我的家人,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逃走。”
“我走不动了,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死!”
“我不走!”
陆晚风咬紧牙关,已经没心思去骂这榆木脑袋,费力转过身盯着步步靠近的杀神。
强大精神小心提防,两人步步后退,却忘了身后就是悬崖峭壁。
被护在后头的秦初寒踩上一滩碎石,脚下一滑,整个人落了下去。
“呆子!”抓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陆晚风当即觉得不对,眼疾手快回身用左手拉住他,“抓紧我!千万别放手!”
“六儿!六儿!”恐惧感涌上来,秦初寒惊慌失措地呼喊他的名字,踢蹬着要找落脚点。
他一乱动,陆晚风立时煞白了脸,一只手根本承受不住这个比自己体型还要大些的家伙,虽然很痛,痛得快要失去知觉,但他还是伸出受伤的右臂,搭了上来。
“坚持住!”
他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身后的人越靠越近,大刀随时都会落下,但他不能躲,不能松手。
“老大!我们来救你了!”
混沌间,听到不远处传来呼喊声,竟是老六帮的人赶过来帮忙了。
黑衣男子闻声看过去,刀停了下来,就听那人一声冷笑,陆晚风心里一紧。
该死!不是叫他们先走吗!
他气得要吐血,扭头大喊:“你们过来做什么!走!走!”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义愤填膺,满腔热血不退不让,“老大!我们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都是拜过老天爷的兄弟,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说完,纷纷扑向近处的持鞭女子,或啃咬或捶打,无赖地缠在她身上攻击。
女子嫌恶地蹬开腿上的小乞丐,看到满腿脏污,赤目泛红,腕上一抖,活蛇般的长鞭就打了下去,一声惨叫未尽,人便命丧黄泉。
“恶心的东西,那我就送你们去死。”
“啊——!”
“老妖婆!我咬死你!”
又痛失一个伙伴,愤怒的几个孩子好像老鼠出洞四处乱窜,灵活地躲避伤害,又时不时进行偷袭,着实给那女子找了不少麻烦。
“腾崎!”一时间处理不干净,嫌脏得很,那女子喊了一声,把男人叫了过去。
那边一阵捣乱,崖边轻松下来。
秦初寒被温血滴了满脸,也听到上面的动静,不敢动,仰头望着他哭道:“六儿,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陆晚风心里又忧又气,真的没什么多余力气说话,但还是忍不住挤出一句骂他:“说什么丧气话,你刚才的精神劲呢!还想不想报仇了!”
秦初寒一直摇头,满脑子都是崖上的连连惨叫,什么也听不进去,“我没用,一点忙都不帮不上……还总是给你们添麻烦……”
陆晚风大吼:“那就变强啊!变强到谁也欺负不了你!”
秦初寒顿住,静静地看他,忽而露出一个傻傻的笑,抽出一只手回握住他。
陆晚风讶道:“你干什么!?”
“六儿,你说得对,我必须变强,现在的我只是个灾星负累,莫说报仇,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何保护自己的家人?”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摩挲,陆晚风心觉不对,赶紧道:“先别说这些,活下去要紧!”
“是的,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六儿,我们没必要都死在这里,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如果我大难不死,记得等我回来找你。”
“你说什么……喂!呆子!呆子!”
原本交握得紧贴的两双手突然被用力掰开,而分开两人手的不是别人,而是秦初寒自己。
“六儿,等我。”
带着伤痛的双臂如何力竭也拉不住他挣脱的手,陆晚风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空落落的掌心,痛或累都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