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狂风中缓过神来,陆晚风已经找不到,于是纷纷愤怒地看向墙上摇着金扇的家伙,骂道:“扇子!是池家的人!你们家主被打成这样,原来是有内鬼!”
池小寒这才看到自家姐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只一瞬,他就否定道:“不可能是晚风做的。”
“你们一伙的,自是替他说话!”
池小寒来气了,一扇子打过去,反驳道:“你们不也是一伙的!不听人解释!”
被攻击的人轻易躲开,继续说道:“池家主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不是吧……我姐说的?
短暂的诧异后,他还是冒起了些许疑惑,一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亲生姐姐,一边是同穿了十几年裤子的兄弟,当两块伫立内心多年的坚硬磐石碰撞在一起,短时间内谁也分不出胜负。
“家姐她……”
“够了!”
一声平地惊雷,打断了一切喧闹,萧无痕面色已如凛冬寒霜,黑夜杀神一般提刀上前。
墙头下已经围过来十数个人,此时纷纷让道于萧无痕,目光随着他们的少主移动,只等少主一声令下,手刃仇敌。
直至他停在池小寒脚下。
冷意渐浓,那一刻,池小寒直觉对方可能真的是想杀了自己。
他们一俯一仰互相对视,池小寒强撑着不在对阵中败下阵来,很快鬓上就憋出了汗。
怎么办,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萧无痕脚尖一点,飞身与他站到一起。
池小寒鼓了半天的劲一下就没了,没酒,怂人胆壮不过两秒,吓得跑也忘了跑。
自己现在可是站在对方杀父仇人那一边的,也堪比杀父仇人本人了,死定了死定了……
他脑袋一缩眼睛一闭,等着下一秒就要砍下来的冷血刀。
可手起刀落,劈中的不是自己,而是墙下合围的萧家子弟。
池小寒怔然开眼,看看下面倒成一片的人,又看看近在咫尺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萧无痕。
“少主!?”
离得近的几个被刀气划到开膛破肚,其余人被逼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临阵倒戈的少主。
然而他们少主看也未看,一把拉过龟缩成一团的家伙,手上一提就要离开。
“等等!”
剑气划破夜空,鸣出噌然之声,陆江林两步越来,润玉直指池小寒一侧肩胛,被一刀格开。
庭院回荡出好长一阵噹响,冷血长刀与润玉长剑锋刃相接,摩擦出明亮的白光。
陆江林毫不退让,大声喝道:“你是要站在他们那边,做整个玄族的叛徒吗?”
萧无痕把人挡在身后,眉宇间的寒霜几乎凝成一柄没有温度的冰棱,面无表情下漂浮着若隐若现的寒意,“我从不是任何族派的门徒。”
陆江林心中一惊,立刻转腕贴着刀身上切,斩向他手臂。
而他的计划失败,萧无痕强横的蛮力就着刀身把润玉往旁侧一推,将他连人带剑压得趔趄后退。
萧无痕漠然持刀而立,朦胧表面的冷血刀刃连月光也给予不了半分亮色,暗沉如凝固了无数鲜血后形成的盔壳,散发出森森的凉意和杀念。
陆江林剑尖抵到地面才稳住身子,愠色渐浓,维持多年的平和友善崩开条条裂痕,恨意争先恐后的从缝隙中钻出,侵袭他的五官,“既然如此,你们更别想走!捉住他们!罪人陆二已逃,不能再放过任何一人!”
在场之人无不为今夜的变故震惊不已,萧家主已死,少主判族,池家主重伤,群龙无首下,有身份地位、能号令大局的唯剩陆家长子!
在他一声怒吼下,萧家弟子们忿忿而起,不论伤重与否,均再战而起。
“捉住陆二同党!捉住判族罪人!”
众人齐声喊叫,震响参天,一时间成就了骇然威慑之势。
萧无痕脸上毫无波动,长刀起了战斗姿势,侧首与池小寒道:“还能不能打。”
“没有问题!”池小寒急急答应,情急之下已经开了浮云踏浪,却因为幅度太大小臂疼得微微一抖。
萧无痕瞥见,一把抓住他的手,触到大片湿热的布料,眸色渐深,“怎么回事?”
池小寒不若他镇定自若,完全无暇思考太多,只急忙忙答:“刚刚被陆大哥划了一剑。”
如今情势逼迫,他忙于想办法应对,习惯性地没有改口,来不及去想起自己口中的陆大哥两次要置自己于死地。
夜中的大漠气温骤降,森冷的寒气凝上冷血长刀,也凝上长刀主人刀削般冷硬的面庞。
萧无痕揽他过来,把人紧紧贴在自己身侧,用以一敌百的架势,全神贯注地应对争先恐后袭来的刀剑。
池小寒被他护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忘了恐惧忘了挣扎,就见他单手应敌,巧劲不足蛮力有余,借着墙头地窄的优势逼退了一波又一波人。
怎么回事?他不仅不杀我报仇,反倒救我?
甚至要与萧家,不,整个玄族反目?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若说一个打十个对萧无痕来说实在不在话下,可现今他不仅只能单手,还要时刻护着怀中的家伙,加之陆江林加入战斗,即使此时尚能应付,但能支撑多久是个未知数。
他心中自是了然,但仍旧不改色地招架。
今夜的萧府动荡不安,萧家的家主死了,少主叛了,无数茫然的萧家子弟将恨与怒糅杂在一起,向曾经的信仰重重反击。
一定要捉住他们!哪怕致残致死也不能放过!
几招几式来来去去,打得天昏地暗,却不过须臾功夫,混战中又加入一道浑厚琴音,中断了混乱的战场。
秦初寒飘然站立在主屋屋顶的房檐上,雪白长袍如冬夜飘雪飒飒翻飞,清冷凉薄,没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来的,但又被重锤一般的琴音压制得不得不看他。
就见他左臂斜抱着离梦琴,修长的手指按住琴弦,压下绵长的尾音,莫忘剑入鞘在背,沉然看向凌乱躲藏的池小寒,脸上的表情阴晴莫辨。
满院的人在他眼里好像不存在,只薄唇轻启,如空谷幽灵,凉声问道:“他呢?”
☆、第 74 章
秦初寒一路追击那个熟悉的人影,直到他发现此人越走越远,是朝着堡外的方向去的。
很快那人就三两下攀上厉风堡高墙,瘦长身影翩翩飞出。
他止住脚步,没再跟上,眼睛忽暗忽明,一层疑惑蒙了上来。
这个人……好像凌云。
但她已经死了,是自己和陆晚风亲手将她下葬,怎么可能再复活,出现在这里?
他揉了揉有些不适的眉心,触到几条深刻的纹路。
应该只是看错了。
堡里千家灯火熄灭殆尽,偶有几户人家亮着烛光,像是落入凡尘的星火,也不知是挑灯夜读还是那慕节上玩得太累,倒头就睡忘了掐灭灯芯,独独闪烁着。
乍眼看去,却不似欣喜的降临,而是痛苦的坠落。
总之安静到了极点,就连巡逻值守的萧家子弟也许久不见踪影。
不对劲。
忽然后背“噼啪”一声轻响,秦初寒神色一凛,取下离梦琴,发现琴额上镶嵌的树脂石碎了,一滴未曾凝固的鲜艳顺着凹槽蜿蜒而下,流成触目惊心的河。
他呼吸一滞,猛地转向来处。
庭院的打斗短暂停下,池小寒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看到来人,抱住救星一般大喊:“晚风受了点伤!已经逃走了!”
忧虑不过得到片刻安抚,听闻他“受了伤”,秦初寒脸色沉了又沉,“怎么回事。”
“萧叔叔死了,他们说是晚风干的,非要捉他……”
池小寒着急起来说得纠结磕绊,好歹还是把始末说了个大概,他没提家姐作证的事,毕竟自己也不清不楚。
得知魔气之事已经暴露,秦初寒眸色汇出一条暗河,扫了眼义愤填膺的数人,面无表情地转身欲走。
池小寒一愣,这就要走?先把我们救出去啊!
“秦兄!”陆江林急呼一声,上前一步,“你去哪里?”
秦初寒略微停住,带了一丝焦躁,“找他。”
“家中罪弟已逃,不可再放过任何逆贼,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恰合时宜的,那记性很好的萧家人又从记忆力翻出一些,指着秦初寒叫:“我想起来了!少主早几日协同陆二一起带回来的除了这蜀中逆贼,还有他!早些时候他们还一起从那慕节回来!”
“嘶——凌家大弟子,也与邪徒混作一起!?”
一句话引得无数人震惊不已,萧家少主乱了,凌家也乱了!?
陆江林痛心疾首道:“秦兄多年来遗世独立、和光同尘的性子……原来都是假象?你早就与魔道众人混作一团!”
秦初寒蹙眉道:“陆兄,言重了,事情还未彻查清楚,此时下定论恐怕不妥。”
陆江林笃定道:“池姐与萧家交好多年,与萧家主更是情深意重,她亲口指正,人证物证俱在,还能有假不成!?”
如此多萧家子弟在场,一句话堵住了所有退路,生生将人划作两方阵营,硬逼人站到对立面去。
秦初寒停了半晌,回头看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了一丝寒凉与冷厉,“陆少主,你非这般步步相逼,那秦某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