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用什么办法喝,反正陆晚风就是不想喝,他不接碗,别开脑袋,哪知一阵晕眩之感扑面而来,他眼前一花,好难才稳住。
花月就端着碗淡淡地看他,也不扶,永远一张清冷的面孔,此时此刻却让陆晚风感到无形的压力,遂又想到自己才说要做个乖孩子,妥协下来,主动伸手捧过碗,眼睛一闭,一口吞了下去。
苦!真的好苦!谁说一口气喝就没那么苦了!他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凄惨地望花月,舌头伸得老长,努力地深呼吸,想把嘴里的味道散出去。
花月还是那副表情,只不过微微弯起的眼角出卖了她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陆晚风能说话了,哀求道:“姐姐,我想喝水。”
“不行,会冲淡药汤的。”花月漠然拒绝。
陆晚风觉着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怜巴巴地瞅她,依然无济于事,要不是碍于小姐姐的威慑,他肯定直接冲出去找水喝了。
最惨的是这样的药他还得喝好几天,直到病好为止。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深刻地感受到锻炼身体的重要性,暗下决心病好了就去找陆荞学习强健之术。
风寒一类的病说起来无伤大雅,但养起来不是一天两天,养不好还要出事,期间陆元来看了他一次,但是很快比试大会就正式召开,再也没时间过来。不过陆晚风已经感到很满足,只是一直没见着陆荞,他难免有点失望。
花月除了日常的沟通几乎不会与他有更多的交流,真是把他闷得厉害,心早不知道飞到了哪去,几天后好了大半,趁着花月不在屋里,陆晚风耐不住性子偷偷跑了出去。
他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陆荞,住的地方没人,他就跑去孩子们经常玩耍的小花园,果然在那里发现了要找的人,连带凌秋雨和双胞胎也在场,天上放了个大纸鸢,鸢上画的是一只灵动的仙鹊,迎风而起漂亮极了。
他正走过去,忽见凌秋雨拽着的风筝线断了,大纸鸢没了束缚,被风卷得乱飞一通,随后落到了邻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小公主哇地一下哭了,几个孩子围着她安慰,陆荞和双胞胎商量着去把纸鸢寻回来。
陆晚风遥遥望着,心里嘀咕他们三个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断线的纸鸢就在邻院,麻烦的是挂得太高,几个孩子看来看去,谁也没敢跳出来。陆晚风见陆荞也皱着眉头,便走出去提议道:“找根长一点儿的杆子就好了,把它撩下来。”
他的突然出现吓了大伙一跳,双胞胎没好气地瞪他,说:“关你什么事?”
陆晚风懒得理他们,走过去拉陆荞,“走,咱们找杆子去。”
哪知道拉了一下没拉动,他回头看,发现陆荞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手上被一股大力拧了拧,陆荞从他的手里挣脱出去,走到树下挽袖子,冷冷道:“我自己来。”
旁边的双胞胎阴阳怪气地起哄:“连陆荞都不理你了,略略略。”
陆晚风愣愣地看着陆荞爬树,还没从对方冷漠的态度里反应过来,等人爬高了,他才回过神来着急道:“你快下来,太高了,咱们叫大人来帮忙吧!”
陆荞充耳不闻,继续向上攀爬,陆晚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脑子一热竟然自己也爬了上去,想把人拽下来。
下面围观的小孩子越来越多,有鼓掌的,也有劝慰的,陆晚风没管那么多,一心想追上陆荞,可陆荞也不甘示弱,越攀越高。两人拉锯了一段时间,陆晚风很快累得直喘,风寒还没好透,他的脑袋开始犯晕,只好靠在树杈上休息。
陆荞见他不追了,自己也停下来,俯看到他惨白的面孔,心下冒起了担忧,可嘴上还是倔道:“就你这身子骨还想跟我抢纸鸢讨妹妹欢心?”
陆晚风摇头:“我没有……”
“你说谎!那天你送糖给秋雨,还炫耀!现在又想抢在前头拿纸鸢,门都没有!”陆荞很生气。
“别,真的别,我没有想讨秋雨欢心,那糖不是送给她的……”陆晚风费力地解释,觉得脑袋越来越混沌,眼前开始天旋地转起来,“我只是担心你,咱们下去吧,纸鸢挂得太高了,会出事的。”
陆荞抬头望了望树梢上的纸鸢,树梢太软,他也知道拿不到,而且遥遥已经可以见到有几个大人正往这里赶,他只好说:“那你先下去,你下了我再下。”
陆晚风额上冒起了薄汗,脸颊滚烫,但也顾不得这些了,连忙答应,抱着树干朝下探脚,哪想又一阵晕眩感袭来,他马上停住不敢动弹。
“你怎么了?”陆荞也瞧着不对劲了,下来了一些。
“没事,我……”陆晚风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身形一晃,他来不及做更多反应,只知道自己要坠树了。
树下的人群尖叫起来。
可想象中的失重感没有出现,陆晚风发现有人及时扯住了自己,仰头一看,是陆荞。
陆荞正扒在一根岔出来的的半粗树干上,手脚死死地圈住树干,一只手十分艰难地抓着他的手腕,用力过度脸上都充了血,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抓紧我,往树上荡。”
大树的主干只有一臂远,只需摇晃一下就可以抓到,陆晚风点点头,身子前后摇晃,慢慢荡起一些幅度,同时也清楚地感受到了陆荞的手在疯狂颤抖。
他加了把劲,奋力一摇,松开手的瞬间也抱到了树干,可在他尚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传进了耳朵。
他僵硬地低头,看到了摔到地上的陆荞,还有那盛放而开的死亡之花。
陆荞从高处掉下,四肢折成了一个极端的角度,半个脑袋陷进地里,剩着的一只眼珠子像琉璃球一样蹦了出来,还连着血脉,延伸进那只黝黑的眼眶。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默然地从树上下来,他环顾一圈,看到所有人都惊恐地张大了嘴,可是听不见任何声音,往前踏一步,好像踩到了流水,垂头,原来是潺潺而出的鲜血。
陆荞的眼珠子就在脚边,他不敢动,生怕碰碎了,然后看到从陆荞身体里冒出来的一个虚无的光影,面无表情,目光涣散,静静地飘在空中。
“陆荞?”他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摸到。
后来把他从空白中拖出的是父亲的大吼:“不要吵!都让开!”
他怔怔地望着几个大人,陆荞的爹娘也在,两人崩溃地拨开人群,抱起自己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陆元对所有在场的人质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承和陆泽躲进父亲的怀里,也吓傻了,哇哇大哭胡言乱语道:“是他,他把陆荞推下去了!”
陆晚风死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闻言陆元怒气暴涨,正要抓过儿子问个明白,秦初寒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侧身拦在了父子中间,皱眉道:“伯父,冷静,事情不是那样的,是陆荞要救他,可惜自己没稳住。”
就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陆晚风躲到了秦初寒身后,紧紧捏住他的衣角。
陆元微怒道:“究竟怎么回事?”
双胞胎害怕地把头埋进父亲的肩窝,小孩子们只剩下哭,谁也没说话,还好有先到的大人目睹了孩子坠落的经过,把事情沉痛地复述了一遍。
陆元脸色铁青地拉过儿子,压抑着怒气说:“你们为什么要爬树?”
陆晚风哑声说:“捡纸鸢……”
“那为何你也跟着上去?”
“我想劝他下来……”
“劝荞儿下来?你是想害死他吧!”陆荞的母亲伤心到极点,指着他的脸骂道,“他就算捡不到自己也会下来,可是你跟着一起做什么?要不是你这个害人精,他会摔下来吗!”
陆晚风被吼得一瑟,眼泪也汪汪流,满心愧疚说不出话来。
陆荞母亲继续哭喊:“平日里你就总害得他受欺负,现在他死了,你是不是满意了?”
“不是,不是的,”陆晚风拼命摇头,指着那个缥缈的影子说:“他还在呀,就在那儿飞,没死,但是是透明的……”
陆元脸色阴沉,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唉,毕业照都拍了,还剩两门课考试,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时间过得真快呀,感慨噶!
☆、第 37 章
陆荞的事最终还是平定下来,花月以自己没看护好二公子为由出来揽走了绝大部分的责任,被逐出陆家,而陆晚风则被罚禁足整整一年,一步也不能踏出自己的院子。
这一年里他除了悔过还是悔过,陆荞的死已经成为他最可怕的噩梦,加上愧于花月,每天夜里他都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然后哭到天亮。
一年后他终于踏出那间闭着眼也能行动自如的屋子,心情没有太多波澜。外面的一切在他眼里变得有些陌生,从那时起他又变成了那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陆家二少,只是他再也不需要人照顾,再也不奢求从别人那里获得任何东西,包括友情或者亲情。
这是一段长而沉痛的回忆,陆晚风艰难地抽身出来,却还是痛不可仰。
凌秋雨的那句话让他一时间陷入了迷茫,玄族仙门断袖分桃等辛密之事不乏,但鲜少有摆上台面的,更别说在家规严苛的凌家,他是不怕,但秦初寒呢?如今秦初寒可是凌家的接班人,倘若传出此等消息,必然会影响他的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