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用了“销魂”,因此余江海坚持不让肖安喝酒。现在他们几个都喝到了另一重境界去,留肖安在这恍惚的清醒中,很是寂寞。“销魂”的劲儿快过去了,肖安看着余江海的脸越发清楚,亲近的欲望也愈发强烈。林霖拽出来自己的头发之后就睡到了沙发的另一头,余江海现在坐在沙发脚边,靠在那里,睁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哥。”他叫道。
余江海纹丝不动,像是尊佛,隐隐约约“嗯”了一声。
肖安心里知道余江海这已经快睁着眼睡着了,就想着凑上前亲亲他,可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香味让余江海闻见了,竟然在最后一刻,被余江海给避了过去。
“海哥,你再躲我,会后悔的。”
“咱俩要真搞点什么出来我才会后悔。”余江海叹了口气,“你选了最不该选的人。你说你,选谁不好?”
“谁都不好,只有你最好。”
余江海笑了:“这话我也就听听,当真了就是我脑子有问题了。”
于是肖安心里一时义愤不已。也许余江海终究认为,真正好的那个人是“川”,不是这个不敢承认自己内心肖想的“海哥”。
“小安,我要是真的有自制力,早就把你从耳膜开了。你没了这个乐队比较好。”
余江海头倒在了一侧,斜眼看着肖安。肖安站了起来,俯视着余江海,一时之间以为自己终于在两人的关系之中占据了决定地位。一时之间,他当领袖时的那点可怕的理智从心里冒了出来,给了他一点智慧。
“我想上台。”
余江海皱了皱眉头:“自己上去唱?”
“自己上去唱。你们都这样了,我自己一个也挺没意思的。”
余江海点了点头:“去吧。”
肖安走出包厢,走到了C区间隔帘的控制板面前。销魂的续航灯已经灭了,肖安反而觉得回到自己的舒适区有些安全。他把间隔帘收起来,自己走到耳膜那个台子旁边连了电源扩音等等设备。酒吧里本来嘈杂无章的吵闹声一下子静了下来。这安静把躺在地板上的刘旸吵醒了。
等他回过神坐起来,肖安已经站到了台上。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余江海——大海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看着。
“海哥。”小安站到扩音区之后,说了一句话,“你别忘了,耳膜有我才是耳膜。”
小安开口,唱的是《迎春》。
刘旸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非视乐乐队的演出,一下子真实粗糙的嗓音扑面而来,吓得他一个激灵。他第一次发现,小安的声音是很有压迫性的。酒吧里一开始惊人的寂静,后来有人掉了个杯子在地上,打破了寂静之后,才开始重新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小安裸嗓上台,这消息传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有人陆陆续续跑进来。不少都跑得气喘吁吁,大冬天也满头的汗。
《迎春》之后是《那颗行星所有的酒馆》,之后是《苏打布洛芬》。只唱了三首,唱完之后走下台,又溜着边儿回了C区。
每一首之后,酒吧里的欢呼声都快要掀了房顶。余江海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小安唱完,他从地上爬起来,迎了出去。
肖安冲动过了之后,心里飘飘的。借着上台唱歌的肾上腺素,他知道,是时候捅破一些窗户纸,做一些如果不做自己才真的会后悔的事情。可是就像每一次一样,肖安一站到余江海的面前,所有的想法便都偃旗息鼓。他在脑中反复演练的对象不过是自己想像的余江海,真是的余江海,即使已经和他相识数年,也有着肖安无法精准预知的不可控性。人都是复杂的,自然都有这种不可控性。
因此肖安别无他法,只能不断试错。
听众还在高喊着要求返场。
余江海眼神即可看出他并不清醒:“我一直在想应该送你什么生日礼物。总觉得送什么都比不上我真正想给你的东西。”
这是一句难得的实话。肖安眼睛亮了亮,却很谨慎地没有接。
“最后我下定决心,送份儿大的。”
说完,他将小安揽到怀里,吻上了他渴望了太久的可爱嘴唇。他不需要做太多事情,小安几乎是立刻就攀了上来。小安是清醒的,可他不是。小安的吻像是告别,余江海猜测,是因为他知道这将是两人之间唯一的、最后一个吻。
余江海感到小安清浅急促的鼻息扫在他的脸上,也许是因为销魂和酒精,他觉得那像是春风。最后,是小安先松开了他。余江海起初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在自己的眼角余光,看见了一架监查队的无人机。
“川。”小安用口型叫他。
然后小安就往后撤了两步。他刷一下就被监查队围住了。小安个子不高,被围住了之后余江海只能从人和机器的缝隙中看到小安的侧脸。余江海明白过来,小安不是为他打扮,是为这件事打扮。
冬梅昨天和他开会时,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常姗那边已经成了。因此他们三年前开始有想法、半年前开始着手准备的事情终于要开始。舆情监控部门和监查队同属公共安全中心,俗称“平安西京”。公共安全中心的网络断线程序是需要联邦国会开会投票才能执行的,这套程序走下来最快也要两三个小时,因此可以提供最稳定、持续的线上广播环境。
而冬梅本人要接触到这个从平安西京内部接入上线的机会,第一步就是被监查。
“我们经群众举报,发现此处有群众汇聚事件,经过调查,确认是有人刻意煽动,根据联邦关于公共安全三十五号令的第八项规定,现在将肖安,身份地址如通知中所示,带回配合调查并进行公共安全教育。”
小安当然非常配合。
老周和刘旸都冲了出来。两人都慌了,一个是害怕,一个是愤怒。余江海想要上前不顾一切地阻止,可他知道,他的领袖不希望他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赶着接班写得有点仓促 so修一下
这个文终于写到了我最想写的那部分。
☆、枪
过庆雅山口的,说是车,不如说更像前几天李凌超和雷一达在主干道上看到的无人机吊装集装箱。他们被人带着往集装箱里走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害怕。
其他人态度两极分化,一部分是不知无畏,想着自己即将自由,非常高兴;另一部分可能是庆峰本地人,知道那教育中心的厉害,看见类似的东西非常犹豫。
集装箱里边是三排固定在底板上的座位,朝着同一个方向,都面对着一个破旧古老的投影区。负责组织的这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人,留着形状奇特的胡子,好像克林人比较多见这样的胡子。来来往往的还有几个往集装箱里搬投递设备的人。投递设备一人一个,是一个强磁场基础的反重力场。看来是要在过了庆雅山口,快到边境线的地方,直接开底板把人扔下去。
搬设备的人叫那个负责人“为多”。音是这么个音,具体是哪个字李凌超也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多”在克林语里类似于联邦官方语言里的“哥”,是种敬称。
一个集装箱的人坐满之后,为多并没有让人关门。
“我们只提供途径,不保证成功。说白了,这事当然有风险,风险各自承担。现在想走的,您可以走。等过了山口大家落到边境线旁边之后,活还是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那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他虽然人看着油滑,但话说得诚恳。李凌超和雷一达别无选择,自然不会有什么“后不后悔”。其他人竟然出人意料的没人离开。
为多过了一会儿,见真的没有人要走,就关上了集装箱。他开了投影区,与此同时,集装箱被吊了起来,很多人还没站好,都差点摔倒。
这一集装箱的人,不多不少是二十个。不定期大概每个月会有这么一车人,也就是每个月只有二十个名额。庆峰早年刚刚出事的时候,联邦下手毫不留情,不论什么资本什么关系,统统出不去。这些过境线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的,可也只有这一条留了下来。这一箱二十个人形形色色,甚至有抱一两岁孩童的妇女。离雷一达他们最近的,是个中年男人,啤酒肚看起来像快临盆的孕妇,头发已经见白了。跟着他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
雷一达和李凌超不想引起注意,坐在角落,临近的除了这两位之外,是一个女学生。这女学生也不说话,不和他人交流,只是默默拿着投递设备研究。
“大家都听说过,我为多关系很硬,所以才能做这种生意。但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是哪儿的关系硬。因为知道的人,要么跑出去了,要么死了,要么留在了教育中心。”
教育中心四个字一出,一片哗然。中年男人显然不是本地人,也对庆峰的情况不了解,脸上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显然这情况对他来说是“变数”。倒是那个女学生,头都不抬,眼皮都不动一动,自己仍旧安定地看投递设备。
为多摆弄了一会儿投影设备,投影开始运行,质量不好,很不清晰,但还算能看得见。
“下面我来开始讲,怎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