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声音,不对啊。”李凌超说。
他这才意识到,一般两分钟一辆车,是能听见车过的声音的,可他们至少五分钟之内没有听见附近有任何车辆的声音。李凌超的生存本能更敏锐一些,潜意识里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他就拉着雷一达停下。停下的同时福至心灵,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时刻暴露在监控下的感觉让雷一达很焦虑:“也不能在这站太久,走过去看看吧。”
李凌超本来要拒绝,就算打道回府也不能冒险。可说话间,有一辆车过去了。
他看着雷一达,牵上了对方的手。
于是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去。
当那个主干道基本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时候,他们意识到今天晚上确实不正常。现在主干道上空正在过车队,车队之间还有无人机编队。车队两层,大概一百多米一层、近地面一层。雷一达他们彻底不敢往前走了,缩在一个黑暗角落里心里打鼓。可也许因为他们两个人目标太小了,位置在一棵大树和一个居民小区的后门之间,所以车队一直没发现他们。他们倒是暴露在小区后门的监控范围内了,但那个摄像头看起来年久失修,安全很多。
雷一达看了一会儿,才看明白。
上层车队中间每隔几辆车就会有一辆大车吊着一个集装箱。说是大“车”,但辅助动力单元有四个,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运输无人机。集装箱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巨大的数字编号,从1到8,一共八个。八个集装箱都过去之后,又是好几辆护送车,最后一辆压车队的车上的涂装他们俩倒是认识,白天的时候见过,是“庆峰公共安全教育中心”的。
“我觉得那里边是人……”雷一达嘟囔了一句。
李凌超不置可否,但雷一达直觉感到他在害怕。
他攥着对方的手握了握紧,又凑上前在李凌超露出来的一小截后颈上吻了一下。
等整个车队过去之后,李凌超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雷一达心里那点保护李凌超的英雄主义突然复活,咬咬牙做了个决断。
“走。”他说。
于是他们一前一后跑上了庆峰那条灯火通明的主干道。
车队的最后一辆车还没有从他们的视野中离开。两个人在奔跑的同时左右前后观察着。车队过后确实没有新车辆通过的迹象。道路两侧的高排灯照在整个主干道上空好几百米的薄雾上,使李凌超和雷一达笼罩在橙色的光晕里。夜里的空气潮湿、冰冷。庆峰因为是个庆雅山脉围住了三侧的洼地,因此湿度大,虽然温度不低,可晚上还是很冷。李凌超和雷一达一前一后奔跑,雷一达刚翻墙震疼的脚筋还在一下一下针刺一样隐痛。
他们跑到道路另一侧的时候,仍旧没有任何后续车辆出现。
李凌超到了这会儿反而平静了,虽然生理上心跳很快,但其实冷静、细致、极有耐心。他追上快他几步的雷一达,把对方跑掉的帽子重新扣上,然后超过他自己先跳上了路边高排灯的支架。他找了几个趁脚的地方两三步跨了上去,就在自己左上方发现了一个内置式的摄像头,按理说应该是监控往来车辆的。李凌超把外套袖子拉到齐指尖的位置,一把捂到了摄像头上。同时向后伸手,雷一达很有默契地拉着他也爬了上来。
李凌超站在高出,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传来了车辆接近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雷一达在看他。
雷一达明显觉得时间紧张,想要催促他快些走,可又忍着,等李凌超做完想做的事。雷一达的焦急和不安被控制在他的眼睛里,只在眼神里的那一点质疑,多了就再没有显露出来。
“走。”他说。
一边说,一边用身体挡在雷一达和摄像头之间,看着雷一达从高排灯架上跳下去之后松开手自己也跳了下去。
之后大概五分钟左右,他们就到了那家水果超市。李凌超远远看着觉得那个绵羊好像换了个方向,小跑着过去之后仔细看,那个绵羊的羊头果真转了转方向。李凌超顺着羊头的方向试着摸那块橱窗,不知道手碰到了哪里,又弹出来一个投影。
投影是一个正方体,正方体朝前的一面上有一个红点,红点闪了闪,突然沿着正方体的右侧面滑到了正方体的下方。
红点滑到下方之后,投影就消失了。
李凌超考虑了一下,往水果超市右边那家店走过去。右边是家修车行,修车行靠近水果超市的一边有一个小门。李凌超推了一下,门没锁。
他和雷一达侧身进了门,又沿着水果超市那侧的那面墙壁摸黑走了几步,发现了一个向下的楼梯。
李凌超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楼梯灯亮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走了下去。
他们刚刚完全下到一层之下,就步入了全息投影场景。整个地下两层,有一块区域是酒吧和舞池,另一块是可以提供接入的包间。仔细看不难看出地下室基本没有任何装修,墙壁都是裸露的灰色水泥,连地板上的舞池都只是全息投影出的一块霓虹变换的空间。李凌超和雷一达简单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就找了个服务AI,问接入的事情。
AI是一个酒水车上的AI,身材曼妙,手搭在酒水车那毫无实用价值的把手上。
“两位第一次来?”AI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程式化的笑容。
李凌超没有浪费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你们包间里提供的接入服务能不能访问全网?”
“访问全网收费较贵,一千个信用点一小时。信用点记录会做成几次食品外送的订单。”
“没有信用点呢?”
AI愣了一下,可能是在询问负责人:“一千个信用点的同等价格物品都可以。”
李凌超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他这一趟可能得用掉两条肖英英的项链。
“安全协议呢?”
“LEAP 1A通用协议。”
李凌超点了点头:“可以。”
之后AI就引导他们去了地下二层的一个包间。出乎李凌超意料的是,这地方还有多人接入端口,只不过小时价格更贵一些。
他将雷一达放在了一个二级入口,又在雷一达身份上关联了一个探测程序,简而言之就是让雷一达放风,警惕任何未知来源地址的数据问询,之后就自己跳进数据流挖数据找模式去了。
雷一达站在一条“河”旁,看着四面八方都不断有光线汇入到这条“河”中。所谓“河”就是一道光流涌动的深渊,李凌超就是像这些汇入河中的光线一样跳了进去。光线大多是绿、蓝、或者白色,李凌超说如果被他的甄别程序标记则会显示红色,如果有红色的光线汇入,他就要直接断线将李凌超也拉出来。
他一刻不停地盯着每一条汇入的光线看,生怕错过了哪一条红色的,这一看就看了一个多小时。雷一达能明显感到自己累了,注意力在下降,于是渐渐的每一秒都成了一种煎熬折磨——他不知道李凌超还有多久出来,也不敢轻易把李凌超叫出来,就只能这么毫无办法漫无边际地等。
那道深渊明明灭灭,他也根本不知道那一条光线是李凌超。
这是雷一达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他开始感到害怕了。
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然,拍肩膀也只是模拟感知刺激。真正的过程其实是有人朝他的身份发了一个通讯申请。
雷一达转过身,看到了一个最基本的人形建模。
那人伸手给他低了个东西。
雷一达不敢接。跟李凌超这十几天接触下来,最低级的信息安全意识他总是有一些。
“雷达,我是陈行方。”
那个人形建模说这句话语气平稳毫无起伏,雷一达根本无从判断这人是否值得信任,甚至这到底是不是个人都很难说。可陈行方这个名字还是让他警惕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将计就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编写习惯,李凌超除了场景构建方面之外都是野家,个人特点就更鲜明,他在数据深渊外围运行自己写的甄别程序,我甄别到了他的甄别程序。”那人顿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我给你的就是一条比较成熟的出境路线。庆雅山脉中段正西方有一个豁口,海拔只有一千多米,车就可以过,所以有一条往那里送人的走私线,不过只负责送到山上,过境还是要自己承担风险自己闯。”
雷一达仍旧不敢接。
“雷达,我现在也在李凌超甄别程序的范围内,如果我给你的东西有任何不正常数据访问,都会被李凌超的程序标记。你应该相信他在这方面的能力,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
“我上上一次去见你,你在吃什么?”
“香蕉。”
雷一达点了点头:“这会儿怎么愿意帮我们了?”
“不止你们在做事,我也不是天天醉生梦死,只不过做事的方法有很多种,我或许和你们选的不是一种,但在让你们俩活着出联邦这件事上,我们是一致的。”那人再次把数据包——一个小记事本——递到了雷一达面前,“我知道,你有强烈的愿望想让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