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钦若有所思的点头,很快又把注意力落在礼品名册上,他看得认真,连尉迟迥和贺桐的交谈也没有听到。翻了两三页后,他的视线在其中一栏上一顿,心中闪过不对劲。
「仿大理石棋……没有送礼人。」徐钦喃喃自语,殊不知尉迟迥和贺桐刚好说得口干正在喝茶,一字不漏的把这话听了进去。
「什么意思?」尉迟迥把头凑过去。
「每份礼品都标明谁送的,这棋却没有,觉得有点奇怪。」徐钦见尉迟迥脸色没有变化,心道自己可能大惊小怪了,又补上一句:「也许是从其他礼品掉出来,下人不便登记。」
「不,如果迟府的下人连这点也做不好,那也不用干下去。」尉迟迥摸了摸下巴,丹凤眼微微向上挑起,算计的模样令徐钦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现在什么时辰?」尉迟迥侧头问贺桐。
「亥时四刻了。」贺桐猜到尉迟迥想做什么,便提了一下建议:「这只是一个入手,并非什么要事,你现在闯门只会引人注目。」
尉迟迥嘴角勾起了嘲弄的淡笑,不在意的站起来,道:「不是说『父子情深』吗?儿子出狱了马上拜见父亲也是情理之中。」
贺桐也跟着站起来,反了个白眼,「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孝顺』。」
「迟大学生真这么倒下,对绣衣终始不利。这事不能等下去了,真要弄到第五天 ,人不一定救回来。 」
孝顺的尉迟迥是这么说的。
第31章 迟府(六)
尉迟迥虽然改了姓,用行动和迟大学士一家拉开距离,但在迟府伺候多年的下人大多认识他,所以当他夜半找上门时,没有遇上一丝阻拦。这次不是春来宴,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管家没有刻意装作一副疏离的样子,看尉迟迥的眼神隐隐有着「太好了,少爷终于迷途知返」的欣慰之意,甚至连尉迟迥领多两个人上门也不介意。
可惜管家注定要失望了,尉迟迥没有去探望昏迷不醒的亲人,反而要求点算送礼名单。
「少爷,这……」管家有点为难,虽然他很欢迎尉迟迥回来,可他毕竟现在姓「尉迟」非「迟」,算是半个外人,这事传去总是不太好听。
「别叫我少爷,我是看在你份上才跟你这么说的,不然的话,换个身份用绣衣跟你再说一遍,这不是请求,是尉迟千户的命令。」尉迟迥的语气很严肃,容不得对方反对。
管家盯了尉迟迥一会,最后还是屈服,「大人请跟小人来。这两天刑部和绣衣都有派人清点那些礼品,所以小人暂时把它们全放在一房间来。」
尉迟迥用眼神示意徐钦和贺桐跟上来,四人很快就来到房间,里头放满各种的锦盒,想必里头定是价值连城的贺礼了。
「迟大学士见过这些东西吗?」尉迟迥不肯放管家离去,要他留下来方便问话。
「有些应该是见过,若送来的是书画之物,会先放在书房给老爷过目。」管家看了尉迟迥一眼,道:「大人也知老爷最喜欢这些了。」
尉迟迥对此不作出回应。
「有副石棋送了给迟大学士,但没有标明送礼之人,可有这回事?」徐钦问。
「这……好像是有这回事……是的,那棋不知是谁放在门口,上头只写了祝贺的说话,小人以为……以为那是大人故意落在门口的,便自作主张拿了去书房,怎知没多久大人就来,那棋就这样先放着。」
贺桐揶揄的瞄了尉迟迥一眼,才对管家道:「棋是在这里吧?你把它找出来。」
管家夜里看不清贺桐的瞳孔,起初只以为是两个男跟班,到贺桐一开口才知是女的,看尉迟迥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大半夜还跟女的混在一起……管家忽然灵光一闪,看贺桐的目光热切起来,语气也自然客套起来:「好,请大人稍候。」
贺桐狐疑的朝尉迟迥一仰首,用眼神询问对方这管家发什么疯。
尉迟迥继续不作出回应,开什么玩笑,他和贺桐?先不说叶衡会跟他拼了,贺大小姐听了犯呕心把迟府烧了怎办?
管家找了一会,惊讶道:「怎么会不见了的?」
尉迟迥马上道:「怎么回事?」
管家立时也慌了,着急道:「小人前天是亲眼看着一件件贺礼搬来的,也点算过的,没有一样遗漏,怎么会这样的?」尉迟迥夜半上门来的东西取不翼而飞,想也知道有问题,多半是和迟大学士昏睡有关,一想到东西是他拿入府的,他不慌也难。
贺桐和尉迟迥对望一眼,没想到徐钦随口一句,居然真的找对东西。钱继光和叶衡断不会把棋随意拿走,那……只能是刑部的人了。尉迟迥一想到这里就头痛了,只要是权贵都可以把手插入刑部,只要从里头查出谁把棋拿走等同大海捞针。
捞针不是问题,问题是迟大学士等不了么久。
徐钦见二人用眼神交流着,便主动负起问话的职责:「管家,可以说说棋是哪个样子的?」
管家很是配合,几乎不用回想便能回答:「那是一个鸭卵青锦盒,上头放着一封信函,没有标明给谁的,但小人记得很清楚,写的是『愿公如卫武,百岁尚康强』。盒里放着的就是象牙白的石棋和棋盘,精致得很。」
贺桐不着痕迹的看了尉迟迥一眼,难怪迟府会以为他送的了,哪来这么奇怪的贺词,这副免为其难送出的样子的确很有小迥迥的风格。莫非是有人投机了?她眼底寒光一闪,真是这样的话,定必是朝中重臣,只有他们才比较清楚小迥迥和迟府的关系。
尉迟迥三人不死心的再把房间翻查一遍,依然是什么也找不到。趁着夜深,他们以威迫利诱的手段,逼得管家让他们悄悄搜查了书房而不惊动任何人。要知道,绣衣登门搜证对百官可是大事,尉迟迥低调行事以特别身份到访,为的就是不惊动其他人。他们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就搜屋——特别是之前钱继光已搜了一次也找不到东西来,很容易成为众口之矢,那时孟应明也保不了他,他们去定刑部了。
破晓时分,即使找不到棋子下落,他们也不得不离开。
「你有没有问过孙烈?」迟府外的尉迟迥没有赶着移步,反而是淡定的站在门口商量着下一步。
「有,他说他不干预。」贺桐一想到这里就情不自禁的反了个白眼,孙烈怎么说也是冥众所的头子,他不管谁来管?
尉迟迥看了贺桐一眼,他记得孙烈提过那什么人界试炼,身为妖物不便插手,但贺桐居然没被孙烈调走,还堂而皇之的参与其中,所以说她也牵涉在内吗?
「我磨了他半天,他才跟我说可以找你师父。」贺桐又补了句。
尉迟迥脸色扭曲了一下,不单是贺桐,甚至连屈莫敖也是……这试炼光看阵容就知不简单。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昨天一出宫就去找你们了,哪有时间说,但我派了分︱身去找他。」贺桐不在意回道。由于她是妖物,又是妖皇之女,学的自然比冥众所绣衣还要多,因此她是没有认屈莫敖当师父的,对她来说,对方也只是一只冥众所预备役妖物。
「那就先回去,我也有事找孟……镇抚使。」尉迟迥想起自己在外头,急忙改了口。
回到北镇抚司时,刚好贺桐的分︱身有回复了,被设定成不能开口的分︱身带回来一张纸条。
「之前见过的蛇妖分︱身可以开口说话的。」徐钦多口说了句,成功引来了贺桐的冷瞪。
「我功力没那么高行不行?」
「行行行。你们先看看师父写了什么,我要找镇抚使安排人手整天盯着迟府。」尉迟迥侧身挡开贺桐的视线。
「就你护人护得紧。」贺桐咕哝了一句,用眼光目送了尉迟迥后,才把纸条打开。徐钦把头探前,上面只有洋洋四只大字。
「非山魂石!」贺桐吃惊地读出那四字,声线也不自觉的拉高,「居然是真的存在吗,不只是传说而已?」
她不死心的把纸条反复翻看,直到确定只有那几只字而没有其他讯息外,才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回神过来。
「非山是妖界的山?」徐钦回想起尉迟迥的牢中教学,但什么也没想到。
「非山最早的人界记录是在山海经,看来书还是背得不熟呀,小钦钦,这次我帮你保密,不然小迥迥可会伤心了。」贺桐嘴角勾起了坏笑。
「谢贺副千户高抬贵手。」徐钦心虚的赔笑,若尉迟迥知道了,尉迟大牢建定了。
「『又东四百里,至于非山之首。其上多金玉,无水,其下多蝮虫』,人界关于非山的记录就这么多,但实际上这座山一半处于人界,一半处于妖界,既阳又阴的环境令山上的玉石产生变异,看起来像是没有妖气的普通石头,却有着十分厉害的功用,我们妖界称为魂石。」贺桐不再玩开笑,认真解释。
「魂石?」难怪贺桐之前也探不出妖气来,徐钦心道。
「是的,吸魂、固魂一流。不过,非山魂石一向只是传说,事实上非山到底在哪儿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因为这座山有结界围在,只会在特定时间现身。山海经暗示非山最少在人界出现了一次,至少妖界有记录的只有三次。」贺桐又翻了翻纸条,开始质疑屈莫敖的可信性:「小钦钦你道这千年老妖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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