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悽伤,泪水冲刷掉脸上的粉,红一块、紫一块溶掉的胭脂,糊成一团。先前的骄傲到底破碎不堪,你道我只是只狐,不当有人的感情。我也愿我只是只狐,可我,成了妖。
一场雨,繁华落尽,青石板上闲散贴着残破花瓣,或粉净,或嫩黄。一夜过去,老鼠呆坐在堂前,吴瑄未曾回来。搓了搓脸,出去寻些早点。包子铺里,有人故作神秘,小声议论:
“昨儿个回京的大人你道是谁?就是城西那家的公子哥儿啊。去戍守边疆十年,我还想着怕是回不来了。嘿,没想直接成了那位眼前红人,这不昨儿个直接安排进了个七进七出的大宅子,日后可就是飞黄腾达的命喽。”
同桌的人也挤眉弄眼,
“可不是吗?听说娶的夫人温淑娴静,又端的有幅好容貌,他福分当真不浅啊。”
原来有了新宅子,难怪再看不上那处破落小院。咬了口包子,热腾腾的白气扑上脸颊。故人依旧,情谊只怕是被忘干净了。揉了揉眼,没再回城西宅子,还是自己的小窝来的自在。
忽的瞅见菜圃子里正晒着的衣服,心念一转,还得上门去,还了人情才是。老鼠虽然贪乐,但也不是个白白占人家便宜的主,之前赖在丞相府里,左右自己也陪着他解闷,这衣裳和那些钱可没理由白占。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的仙道妖都是凭感觉写的,可能会有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包容
晚安咯~
第4章
黄泉之下,有泉眼隐于红林,黄汤自中汩汩冒出,还咕噜冒泡,蒸腾着沸气。冥府近日来热闹极了,魂来魂往,络绎不绝。牛头、马面扯着黑、白无常的袖子哭诉抱怨:
“不是说太平盛世、三界和安吗?怎的来了这么多?”
白无常笑面弯眼,一张白玉似的脸如凡间的温润公子,说话也是和声细气,怪不得说善灵逝去才能遇上白无常来引路。
“确也称得上太平盛世了,但生、死,本就是最轻便之物,说取便取了,说来便也来了。”
黑无常是一副阴郁的脸,直接说道:
“假象罢了,唬得你们听之信之。五千年前的三界混战,你们怕是忘得干净。”
又有妇人魂魄行至四人处,一副疯疯癫癫的姿态,
“你们是谁?老爷没有错,你们不能带他走!我要进宫面圣,我是一品诰命,你们会不得好死的!不得好死!”
黑无常面无表情,一张阴郁的脸更是暗得无色无光。牛头、马面齐齐叹了口气,又是一道冤魂。
如今沈相府里只有一位老管家,当然,生活丫头、厨子挑夫也是在的。偌大的相府却更显空荡,老鼠捧着袍子叩响侧门。
不知过了多久,老管家才步履蹒跚匆匆而至,长长的白须凌乱,显然是叨扰了老者休憩。
老鼠俯身,学着城郊常给他留饭食的书生样,行了个礼,惭愧道:“小生无礼,私自上门叨扰。”
老管家认出面前人手中的袍子,和蔼问他:“公子手中,可是我家主子的?”
“正是,因些缘故,相爷大量,将这衣袍借予了小生。”
不待老者开口,便又抢先道:“可否请老人家通报一声?就说小生是来还人情的。”到底是妖,耐不得性子像人一样虚礼推诿半晌,眼下便有些急切,早早将自己此番前来的意图说明了。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未说什么,进门通报去了。
“不见。”沈苓坐在案后,执一书卷就着窗外透来的光看着。
“那他手中的衣服?”
“你接下便是,至于银钱,就别要了。”
“是,小人告退。”刚退至门口,里头的人又道:
“算了,让他进来。”
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丞相府的布景。眼下一看,倒更像个文人雅士隐居之处,废弃的院落众多,皆用一把大铜锁牢牢扣着,见不着里头模样。弯廊沿池子铺展蜿蜒,水中央红莲依旧,白日里看清了几尾红鲤游曵。一路野花丛生,反倒没有牡丹之类的富贵花种。进了屋子,除最外头一间布置奢华外,几进几出皆是朴素无比,老鼠撇撇嘴,心里想着,这沈相何必如此,又不是缺了银两、少了俸禄。
“主子,这位公子便是求见之人。”老管家屈膝禀告。
老鼠只学了贫寒书生的一点皮毛,现下也不知要行礼叩见,上前几步,便将粗粗折上的衣袍放到案上,凑过去看了看案上的书卷。
“你的衣服我给洗了,谢谢丞相大人的恩情。你这是在看什么呢?书名我都没看懂。”
老管家慌忙抬起头来,刚要训斥,就听沈苓道:
“福伯,先下去吧。”
“是。”脸上异样,老管家带上门,轻手轻脚退出去。
“你不是来还人情的吗?”沈苓不理会他的东张西望,冷着声音道。
老鼠赶忙又凑过来,“正是,请问相爷有何吩咐?”
“可会磨墨?”
“我只见一书生磨过。”老鼠老实回答。
“那便磨吧。”
而后便是一室寂静,两人无言。
老鼠天性好动,方老老实实磨了一柱烟不到,就偷偷用眼去扫那人的脸。当真好看得紧,可惜了不会笑,成天板着张棺材脸。
沈苓一向独处惯了,这么被人盯着,有些不自在。
“你墨可磨好了?”
“没,”老鼠话匣子立马打开来,“丞相大人,我问你啊,你可见过当今天子?我听闻生得一副威仪面孔,瞪起人来可被吓死。”
“也许。”沈苓自顾自翻着书卷,随口回他。
“那皇宫可是很大很大?说书人说宫里四处皆是珍珠宝石,远远看过去金碧辉煌,连地上都擦得发亮,能当铜镜用的。”
金碧辉煌是真,齐元帝谋权夺位后,极度奢靡,首年便召尽天下金匠木工,将前朝的宫殿修葺一新,连青龙殿的厅柱子上都镶了鸡卵大的夜明珠。
沈苓不言,老鼠也不介意,又道:
“丞相大人可在宫中用过御膳?御膳房的厨子是否真有滔天本事?听说能美味到用佳肴都不足以形容的。不知有生之年可否吃上一回,那便是死,也无憾了啊。”
说着说着悄悄停了动作,墨也不磨了,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看着案后端坐的灰衣男子。
沈苓放下书卷,默默与他对视了一眼,沉声唤道:“福伯,拿些吃食来。”
两只手油花花的,嘴里不停咀嚼着,一双墨黑眸子此时弯弯如新生月牙。沈苓余光看见,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冰雪初融。
“沈兄当真善解人意。”一副酒酣饭饱的餍足之态。
沈苓垂下眼,书册遮了那抹转瞬即逝的笑。
又待了半日,日影西斜,将院里竹林的影子搭载打在红木案上。一人执卷清读,一人支着下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最后终是撑不住了,头一点,趴在案上睡了过去。沈苓往侧看了一眼,良久,起身自柜子里拿了件厚实棉袍,展开搭在他身上。春寒料峭,夜里爱起风。
有人自屋顶跃下,在窗口和他照面。沈苓面上一沉,自书册里抽出一封书信,悄声离去。临出门不忘吩咐福伯,切莫进屋扰了他的休息,其它待他回来再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齐元帝的帝位来得不干不净,众人皆知,心知肚明而闭口不言罢了。此番急急召回吴瑄,在他人看来是成了皇帝眼前红人,回京升官,封了个义王爷的称号,以犒劳其十年的戎马生涯。清楚内情的人皆知不是这么回事,当今齐元帝好认义兄义弟,当年随他一道逆反的,一个两个,均封了王爷,一律入住京城豪宅,一生享不尽荣华富贵。不过是放在眼皮底下好管住他们的手脚,免得在外头占地为王,引起祸患罢了。至于吴瑄,按理也不应当落到如此地步,区区一个守边疆的小将领,又常年居于西疆之地,无权无势,纵给他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大浪花来。
可事情就坏在这里,比起人界,妖界多族与天界历来不和,一个看不上对方,毕竟是下界之物;一个瞧不得那些仙高傲凌人。你有仙法,我亦有妖术,若真斗上一斗,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蝎族长女偏生相中了天界最傲的东渠星君,便是一口咬定非其不嫁。蝎族长老无法,腆着老脸去天界商议,虽说妖仙异种,不应发生姻亲关系,但也并非没有先例的,盼得他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便行。
本就是羞着张老脸去的,但心想左右自家孩儿也是妖界数一数二的美人,星君多少会中意上的。却未料东渠星君直接否了蝎族长老的拜见,一句“看不上”骄傲狠心。蝎族长老也不是好惹的主,你仙界既如此待人,我便去乱了人间应有的发展之向,让尔等头痛一番也是好的。
当夜便幻作占卜老人见了齐元帝,
“老朽方才观天象,有凶星乍现。”
“先生但说无妨。”
“凶星处天际西陲,渐往帝星逼近,它近一分,帝星微弱一分。待其全然贴近之日,便是……”
齐元帝皱紧了眉,怒声道:
“你可知这些话说出口的后果?”一掌拍在金几上,硬是颤了几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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