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马车驶到一座颇小的镇子。考虑到无名出入不便,傅月影让花稳将车停在一座废弃的茅屋边。进屋略微收拾干净一方栖身之地,生了火,便打发花稳去寻些吃的,回车将无名抱进屋。
见无名被他抱着时,神色异常,傅月影笑道:“江湖中人,何必拘于小节?本公子可是从未这么伺候人的。”说完话,“吧唧”在无名额头亲了一口,“这样,你我就互不相欠了。”
“傅月影,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会杀你。”
“我并没有以为。”傅月影将无名放下,言语之中,不无失落,“无名说你素来冷血无情,连抚养你长大的归去楼主都会杀,又凭什么不会杀我?”傅月影用细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人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活在当下,哪管明天会是什么样?你若解了毒,怕是我近你身都难。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
傅月影回车里将面具和羲和弓取来,“美人,来把面具带上。”
无名愤愤接过面具,“不怕你们花右使知道你救了谁?”
“瞒不了多久,他迟早会知道。更何况,你总不能以这副面容去见卢雪墨,他只要去找花惊吾,就会知道你是谁。”傅月影转过身,再回头时,无名已将面具带好。“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真正的样子。”
无名睨他一眼,“你跟那些人并没有区别,看上的不过是一张脸。”
傅月影摇摇头,“初次见你,确实震惊于你的容貌。但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莫名地有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日后,我回去定要问问我爹,还有没有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傅月影笑道,“其实我知道在仙渡山的温泉中,你想杀我。为何最后没有动手?”
“没有为何。”
“你不想说就算了。”
“……”
芙蓉镇的那个十二岁的少年,若还活着的话,如今也有傅月影这般大了吧。
☆、第〇〇八章 一步莲花
花稳将镇子转了两圈,只买了几个包子回来,打算让傅月影将就吃点。这镇子小,百姓并不富庶,能买到包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抬头看到坐在火堆旁的无名,愣了愣,又见傅月影一脸奸诈的笑,顿时已明白所有。
“你就是刚才那位吴公子?”
傅月影嘻嘻一笑,“小花,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
花稳拉下脸,“你是少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想救谁便救谁,属下无权置喙。”
傅月影觉得花稳既然生气了,就没有必要再跟他解释什么,倒不如端起少主的架子,“明日就到临阳了,你去召几个属下过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隔着三丈开外,无名已能感觉到花稳随时会爆发的怒气,他回了声是,便消失在夜色了。
傅月影转身挠挠头,尴尬道:“他被我惯坏了。你吃个包子,养好精神,明日我们便进城。”
两人坐在篝火旁,一夜无话。无名一直闭着眼,不知是否真的睡着了。傅月影几次想问他关于寒古刀的事,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刀已丢,多问无益。待救了无名,他再去找花惊吾寻回便是。
翌日中午,两人到了临阳,寻到卢府。他原以为求见卢雪墨会费上几番周折,却没想到,管家很客气的将他带到前厅,嘱咐他稍作歇息,又命人奉上清茶。只是想到无名还在门口的马车里,放心不下,囫囵喝了口茶,起身不停地度步。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卢雪墨终于来了。“抱歉,让兄台久等。方才有些杂事需要处理,怠慢贵客了。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来我卢府有何贵干?”
傅月影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有个朋友在青玉山遭到百骨门的暗算,中了一步莲花。花门主告知我们,若想活命,便来寻盟主。”
那卢雪墨听到百骨门,脸色就开始不对,仿佛是在强压着怒气,“兄台放心,这件事交给卢某,我保证三天之内为你的朋友解毒。”
“如此便好。”傅月影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从卢府出来后,他便带无名回客栈等消息。
无名倒是淡定,并未问他如何。反倒是傅月影迫不及待地一股脑将进府后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与他听。“你放心,三天之内,你的毒便可解了。”
“多谢。”面对他的滔滔不绝,无名只回了两个字。
傅月影对无名的冷淡,已习以为常。
两人到了客栈,傅月影将买来的斗篷给他戴上,背他下车、进房,又倒杯茶递到他手里。无名抬眸,深不可测的眼里,带了一丝迷惑,“为何要救我?”
傅月影笑道:“大约是本公子看上你了,觉得你就这么死了的话,太可惜。”
“我是个杀手。”
“那又怎样?”
“你想要什么?”无名放下杯子,神色恢复往常的平静,“我从不欠人东西。”
傅月影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笑呵呵地望着他,“隐月教虽不及富商巨贾,却也不缺钱,我若想要什么,会让花稳去买。”
无名用指腹轻抚着茶杯,又道,“你可有什么想杀的人?”
傅月影摇摇头,视线丝毫不离他的脸,“本公子初入江湖,并没有与什么人结怨,况且前几日得罪我的,也已经被花稳解决了。”
无名对上他的眸子,“那你想要什么?”
傅月影舔舔唇,双眼含笑,“你。”
无名的脸色逐渐变黑,并且拒绝开口。
傅月影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以后就别再问这个问题了。我要的,吴公子可给不起。”
两人又在临阳等了两天。
吃完早饭,傅月影出其不意地点住无名的穴道。
“你又要做什么?”对于他这种忽如其来的举动,无名已经见惯不怪了。
傅月影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笑呵呵道:“有人出钱卖你的命,正好本公子最近缺钱……”
“你在打什么主意?”
傅月影取来一个小瓷瓶,撩开无名的袖子,“我总觉得卢雪墨不会那么轻易就能讨到解药。若是他知道要救的人是你,极有可能受他那正派道义所迫,不会给你解药。退一万步讲,就是他愿意救,也肯定会有人不许他救。你受伤已数日,虽说这一路我尽量替你隐瞒,只怕消息也已不胫而走……”
“所以?”
“所以,若真如我所料,我便喝了你的血,再把解药分你一半。”
听他不惊波澜的答话,无名微有动容,“你不必如此。”
“有些疼,你忍着点。”傅月影划破他的手臂,接了些血,又替他包扎好伤口。“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他狡黠道,“感动了?不如以身相许可好?”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无名道:“我一人浪迹天涯惯了,不习惯身边跟个人。”
“好吧。”傅月影一脸颇为受伤的样子,“既然如此,等你伤好后,就替我把寒古刀寻来吧。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如何?”
无名低眸沉思一下,回道:“好。”
昨日,花稳已经带了几个人回来。这会儿,傅月影故意吩咐他去买个烧鸡,又将几个下属支到门外守着,自己则一个人去了卢府。
果然如他担心的,卢雪墨并没有寻回解药。他与花惊吾不知因何打了一架,这件事闹的纷纷扬扬。
那些个正派人物立即集结众多江湖人士,反对卢雪墨救无名。既然所救之人是无名,卢雪墨也只能悻悻而归,只是觉得答应了傅月影,却又食言,颇为歉疚。
傅月影道:“若是在下也中了此毒,不知卢门主可否会施以援手?”
“这是自然。只是无名……恕卢某无能为力,辜负公子所托,实在……”
傅月影道:“此事不能全怪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多谢公子体谅。”
“听闻花门主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唯有卢盟主可寻到,傅某也是别无办法,才出此下策。”语毕,傅月影至怀中掏出瓷瓶,一饮而尽,“如今傅某已中一步莲花之毒,还请盟主搭救。”
卢雪墨见他手中瓷瓶,叹息一声:“你这是何苦?”
傅月影道:“无名于我有救命之恩。家父常教育傅某,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傅某也不想为难盟主,思前想后,只有这样才最妥当。”
“这……”
“我隐月教数十年未踏入江湖,并非已是强弩之末,若我此番死在此地,只怕这江湖之上,再无花惊吾。听闻盟主素来与花惊吾不和,若想借刀杀人,这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卢雪墨没料到眼前的少年竟是隐月教的少主,但他的这番话还是让卢雪墨颇为不满,“你不必这样挑唆,我若想杀他,他岂能活到今天?”
“盟主为我寻得解药,便是尽了力,我的解药,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会连累盟主,更不会连累花惊吾。”
“好,如此,我便再去一次。还请傅公子在府上等些日子。”
傅月影摇摇头,“烦请盟主着人送傅某回客栈。我家右使回来若寻不到我,定会大闹临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