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被逼无奈地张开嘴。
一碗药喝完,忽听莲生道:“无名,江湖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意思?”无名低声重复一遍,没有回答。
“我最大的希望是有一天能做一个侠客,手握绝世名剑,身怀绝世武功,锄强扶弱,仗剑天涯。”莲生说这话时,一脸向往。“无名,等你伤好了,带我去闯荡江湖好不好”
“江湖,江湖……”无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的沧桑绝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该有的,“江湖是一个牢笼,身在其中的人,谁不想逃离?你反而还要往里钻。”
少年席地而坐,对他露齿一笑,秀气的脸庞生出一股豪迈之气,“江湖中有你啊!”
无名一愣,抬头望着他。
莲生在他的注视下,由颈项到耳根不自觉的染上一片潮红,他轻咳一声,目光闪亮如星,“你这样看着我,小心我亲你!”
无名迅速别开头,脸上竟有了微不可见的红晕,“你在胡说什么!”
莲生笑笑,见好就收。
吃了三天野果子,无名逐渐好转,伤口也开始愈合,莲生这才放心回家。夏元平几乎将整个芙蓉镇翻了一遍,还是没有寻到莲生,正又急又怒之际,见莲生蓬头垢面地回来,还不待他说什么,夏夫人和他的三个哥哥姐姐们就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将他迎进屋,问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莲生说他半夜如厕,见有一人行踪诡异,在他窗外一闪而过,他悄悄跟过去,发现对方乃梁上君子,正要喊叫,却不幸被发现。那人将他打晕,丢到后山青玉崖下面,幸亏他命大,被挂在了树枝上。等他醒来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绝望之际,听到青玉崖上有说话声,便立即大声呼救,这才被救上来。只是那些人急着赶路,已匆匆离开了。
夏夫人一听,立即搂住莲生,一边直呼着“我的儿”,一边要检查伤口,几个姐姐更是在一旁默默抹泪。
夏元平虽然将信将疑,但见莲生狼狈不堪,形容消瘦不少,也就没有忍心再责备什么。夏夫人招呼他进房洗了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衫,端上平日爱吃的饭菜,欢欢喜喜地盯着他吃完,直到莲生躺下。
睡了个好觉,第二日吃过早饭,莲生谎称去学堂,拿了书本在街上左拐右拐,确信夏元平没有跟出来,买了些吃的,一路小跑到镇子外的青玉崖。
无名正在睡觉,听见他来,睁开眼,透过缝隙的阳光,看清他手里提着的东西,道了句:“你不必买这么多,我吃不完。”
“受了伤就应该多吃点补补。”莲生打开荷叶,撕下一块烧鸡送到他嘴边,“味道不错,你尝尝,保管会爱上这滋味。”
无名抬手正待要接,莲生笑道:“你张嘴就好。”
无名白他一眼,顿了顿,极不情愿地轻启嘴唇,含住莲生送过来的鸡肉。
“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莲生整整衣角,笑眯眯地望着他,“我这人对好看的东西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
几日后,无名的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换了药,他穿好衣服,对莲生道:“我该走了。”
“走?去哪里?”莲生惊道。无名从未跟他提过要走的事,所以他一直以为无名会留在这里将伤完全养好。
“去做我该做的事。”
“可是,你的伤……”
“这里不是我要停留的地方。”无名微微一笑,犹如隆冬季节的第一阵春风。“多谢救命之恩。”那是莲生头一次看到少年的无名笑,也是最后一次。
莲生拉住他的袖子,不放手,“你什么时候还会回来?”见无名不说话,莲生急了,“本少爷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
“半年之后。”
莲生拉下脸,噘嘴道:“半年?为何要这么久!最多三个月,你若不来,我就去找你!”
无名点点头。
莲生虽不开心,但好歹有了期盼,倒也心满意足。
回了家,夏元平以为他从学堂回来,嘱咐他回房温习功课。
到晚饭时,莲生才恍然回神,不知不觉间,笔下的宣纸上竟全是无名的样子……
他索性摊开一方雪白的手帕,将无名画在上面。略一思索,这画断不能留在家中,遂当夜返回崖底,将画布塞在石头缝了。
第二日正午从学堂回来,走到镇子口,莲生便隐隐感觉不对,旋即立刻拔腿往家跑。很快,他在门口看到一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接着越来越多,家丁、丫鬟、甚至厨娘……无一人幸免。
莲生惊骇欲绝地推开正厅的门,第一眼便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夏夫人,抬眼望去,还有夏元平、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那触目惊心的红啊,让莲生不解为何一个人能流那么多的血?
忽觉后背一疼,莲生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在晕倒之前回头看见一把滴血的剑,还有一双眼睛。带着不可思议与莫名的狂热,就那么望着他。
直到莲生合上双眼时,他才想起来那双眼睛为何那样的熟悉。那双眼睛是他在之后的十二年里,日日面对的。
那是眼睛是傅惊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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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五章 以泪养珠
而另一边走散之后的无名到处寻找傅月影无果。
越往林中走去,他越觉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不断钻入他的脑海,又有什么不断地抽离出去。忽听前方熊熊烈火燃烧的声音,无名抬眸望去,入眼的竟是一片极致的红。
左边是浩渺无边的血海,波涛翻腾,犹如一条条血色的巨蟒,奔腾、呼啸,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而右边则是满目赤红的火焰,跳动的火舌仿佛能吞噬整个天地,那一刻,他竟不知身在何处。
重月睁开眼,愣怔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方才……竟有片刻的失神。
倏地,在这血海与火海之间,响起一阵悠长嘹亮的叫声,一只金色的六翼鸾鸟从火海中一冲而出,犹如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它在海面上盘桓一圈之后,极为温顺地匍匐在重月脚边。
说也奇怪,在琉璃血海与冥焰海之间,竟有一方土地,水火不侵,上面生长着一朵纯白的九瓣莲花。在这一望无际的红色里,这一点白,是如此的耀眼,以及……格格不入。
金鸾似是知晓重月的心思,停落在了白莲旁边。
重月低眸看了眼这朵亭亭玉立的莲花,脸上浮上一丝极淡的嘲讽,琉璃血海里不该有这种颜色。他咬破无名指,将一滴丹砂般的朱血滴入莲心。
刹那之间,这朵九瓣白莲从根茎至花瓣,全部变成血红色,妖媚无比。
这里再也不会有如此特异、不合常理的颜色了。
重月颇为满意地驾着金鸾回了虚生白月宫。
在他离开不久,又一身影出现在这片火海里。与重月的银白不同,除了一头黑色长发外,他浑身上下的衣物都是淡金色,唯有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剑。手柄处镶有一颗月牙形透明宝石,外鞘是镂空的星月花纹。
那是袭月剑。
纯阳望着血色的莲花,轻轻叹了口气,重月啊,他还是那么的……孩子气,见不得与众不同、迥然有异的东西。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花瓣,温和俊美的脸庞上有了一丝怜惜,“不如,你跟我离开这里吧!”言毕,他口中微动,血莲落入手中,脚下的土地只消片刻便被血海吞噬。
血红色的花瓣里甚至能看到流动的鲜血在不断地沸腾着。纯阳立即为血莲输入神力,平息快要爆裂而出的鲜红。
神的血,岂是世间凡品能承受的?
回到御阳缥缈殿,他将血莲载种于幻镜池中,“你的体内已有重月的血,也算是……半个神了。如此的话,本神就为你取个名字,叫‘重月之影’如何?日后就在这幻镜池中好好修炼吧。待你成形,本神将你送于他,他定会欢喜的。毕竟虚生白月宫里……太寂寞了。”
重月喜静,整个宫里除了墨炎,便只有流景。
重月最常做的是站在一片垂丝七叶树中,望着宫殿后的明月。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即便是跟在重月身边千万年的墨炎也猜不透一二。此时,他端着一壶新酿的酒走进七叶林,见重月正出神,远远跪了下去,“神尊,这是仙界近日新酿的秋露白,味道颇佳,帝尊命人送来一壶。”
“放下吧。”重月挥挥手,墨炎将酒放在梧泉亭,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墨炎。”重月叫住他,回过身,那双原本纯净如身后明月的眼睛,竟充满了夜一般的黑暗,他轻轻叹了口气,走至亭中坐下。
长至脚踝的墨发犹如山间清潭流泻而出的瀑布,那么随意地铺散在银白色的长袍上,带着寒月般的疏离。重月伸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夹住银白色的酒杯,浅浅饮了一口,“本尊出生之时,便已知将会遭遇一场大劫。你说,这世间能让我遭劫的会是谁?”他的声音那么清淡,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