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在这里留的有记号。”莲生细细分辨,瞧见右下方石头压住一块藏青色的布料,咧嘴笑道:“就是这里,再往下走三十一步,左转,十九步,再往上十步,绕过一棵树,那里有个洞穴,,你在那里养伤,再好不过。”他随手将布料扯过,扔到崖底,“这种瘴气是有毒的,他们应该不会追上来了。不过,洞穴入口有解毒草,一会儿我摘下给你服一些。”
几十步路,莲生走了半个时辰,到了洞穴入口,他已经满头大汗。少年抬头,见上方一片雾气,这才放下心来。“你如何发现这里的?”
“偶然间。我上次在这里躲了三天,出去后买了些干粮和必需品放在这里,以备下次不时之需。”
洞穴确实不大,入口颇窄,但洞内倒是宽敞。莲生将少年扶到墙边坐下。少年触手一摸,地上有干草,还有一床褥子,他咳嗽几声,深吸几口气,靠墙缓缓道:“你还带了褥子来?”
“之前带的。”莲生不知在摸些什么,只听一阵轻响,他已经划亮火折子,点燃一根火烛。“洞口已经被我用木板挡住,而且外面的草可以防止蛇虫进来,你可以安心的在这里养伤。”
他走到少年面前,举着烛火细细观察他的伤,“伤口挺深的,你身上有银子没?我去给你买点药。”
少年抬起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中纤毫毕现,他的眼睛仿佛能盛得下整个黄昏与黎明,光亮与黑暗。
见他目光逼人,莲生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掩饰住在他的直视下,极不自在的窘态,“怎么?担心我会骗你的钱?我夏家在芙蓉镇也算是大户人家,能瞧得上你那几两银子?”
少年淡淡吐了口气,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闭目道:“剩下的你留着,就当是回报吧。”
莲生展开银票,吃了一惊,居然是一千两,出手够阔绰的!虽说他家有钱,但随随便便就是一千两,也是没有过的。莲生没多问什么,收了银票,出洞前将木板移好。见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才徒手攀爬岩石峭壁,一个人自然身手敏捷了许多,没多时就上了崖顶,悄悄离开青玉崖。
莲生兑了部分银两去药店买了药材,溜回家里将东西全部藏好后才进入饭厅。彼时一家人已经热热闹闹地吃晚饭了。见莲生姗姗来迟,夏元平自然少不了要训他一顿。
莲生这回倒也安分,乖乖听着夏元平训话,时不时地做出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碍于饭桌上,夏元平倒也没再多说。
晚饭过后,莲生早早回了房。琢磨着怎样在不被家人发现的前提下把药熬好。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正犯难,突然闻到一股隐约的药香,莲生心头一喜,这才忆起隔壁大娘的闺女最近伤风,正在吃药。
他拧着草药去了隔壁,好说歹说总算哄住大娘给他煎药。等众人睡下后,莲生揣着干粮,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提着汤罐,就着朦胧的月色,狂奔至青玉崖。
待他进了洞,里面漆黑一片,莲生轻喊一声,无人应答。他将蜡烛点着,见少年还躺在褥子上,吁了口气,上前轻轻将他摇醒,“我给你买了药!”
少年坐起身,瞥见脚边的瓶罐,问道:“为何去这么久?”
“想少爷我了?”莲生席地而坐,笑嘻嘻道,“我先去药铺买了药,等我爹他们睡下,才想办法将药煎了送来,不然明天他会打断我的腿。”莲生将温热的包子递给他,“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有外敷的吗?”
“有。”
“先处理伤口吧。帮我把剑□□。”少年虚弱道。他缓缓解开上衣,露出极为消瘦的白皙臂膀,“迅速拔出,然后按压住伤口,将药敷上。”
莲生见那短剑在烛火下闪着寒光,咽了咽口水,佯装轻松道:“好。”待一切准备妥当,少年吩咐道:“动手吧!”
莲生擦了擦冷汗涔涔的手心,握住剑柄,以极快的速度将短剑抽出。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莲生按住这边,那边却流个不停,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血,心里一慌,颤抖道:“止不住血,怎么办?这样你会不会死?”
“别怕。”少年按住他的手,平淡的语气宛如给莲生吃了一颗定心丸,他顿时心安了不少。“将止血的药敷在伤口上,一会儿就没事了。”
莲生点点头,折腾了许久,好歹止住了血。他脱下长衫,用力撕下一块衣襟,细细包裹住少年的伤口。想想他刚才的举动,略显尴尬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少年看他一眼,极为认真地道了句:“谢谢。”
莲生低头看看缺了一块的衣裳,打趣道:“你要怎么赔我?”
“银子不是给你了么?自己再去买一件。”
见少年唇色惨白,莲生不再打趣,将药递给他,“趁热喝吧。”待他将药喝完,又道,“你叫什么?”
少年淡淡回道:“无名。”
☆、第〇二四章 家破人亡
“无名?你没有名字么?”莲生愕然,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
“嗯。”无名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那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无名侧身卷曲着,似乎疲惫不堪,声音清清淡淡,“这不是你该问的。知道的越少,你会越安全。”
无名不愿多说,莲生冷哼一声,“我也不稀罕知道。”
许久,无名道:“你呢?”被烛光映照的昏黄的洞穴里,连无名的声音都仿佛带上一抹温情。“叫什么?”
莲生白皙细致的脸颊因为方才的气愤染上一层胭脂红晕,丹砂般的双唇紧紧抿着,在听到这句话时,却立即上扬,犹如一弯皎洁的弦月。他的眼里忽然有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灿烂的让人晕眩。“夏莲生。”
“夏莲生?”无名有片刻的失神,眼前的少年,真是单纯的很。“好名字。”
“我出生时,芙蓉镇的莲花开的正艳,所以我爹就给我取名莲生。”他在无名身侧坐下,娓娓道着,“家里还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除了六哥尚未成亲,其余均已成家。要说我爹这辈子还有什么憾事,那一定是我们四个没有一个能给他光耀门楣的。所以他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放在我身上,准备过了仲秋,将我送到县里的泰和书院。”
“不好么?”
“好甚么?本少爷又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做官!”
无名望他一眼,嗤笑道:“那你喜欢什么?醉纸迷金、寻欢作乐还是欺行霸市、任意妄为?”
“本少爷喜欢你。”莲生舔舔唇,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无名别开头,懒得再搭理他。
“你不信么?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莲生说着伸手解了外衣。
无名愣住,而后喝道:“你作甚么!”
莲生一脸坏笑,灵动的双眼中隐藏着一丝戏弄,“本少爷献身于你。”
见无名瞅着他手臂上的一条疤痕,莲生道:“上次来洞里,被崖上的石头割的。”
无名微微仰头靠在墙上,“你回去吧。”
莲生穿好衣服,倏地俯身在无名唇畔亲了一口,“你好好歇着,我在这替你守夜。天快亮时,我再回去。明日我去买点好吃的给你补补。”
“……”无名轻咳一声,将身旁的剑搂在胸前,闭上眼不再说话。若这个人再行无赖之事,他便一剑杀了他!
莲生将从家里带来的衣裳盖在无名身上,虽是七月底,崖底毕竟湿气重,他又受了伤,万一再被湿气入侵,那就是雪上加霜。
半夜醒来,一摸无名身上烫得跟火炉似得,忙将他叫醒,把剩下的药喝了。待无名睁开眼,外面已是天色清明。见莲生没走,无名讶然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莲生摸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总算比夜里好多了,“你正发热,我如何离得开?万一你有个什么事,我还得晚上才能知道。我哪里放心得下?”
“你不回去,你家人寻你怎么办?”
“寻就寻吧,少爷我自有办法应付。”
无名也不再多加劝阻。
莲生道:“恐怕追你的人早就离开青玉崖了。”
“他们寻不到我,自不会久留。”
莲生点头,“好在我昨晚把剩下的药都带来了,我去崖上寻些水和柴火,就在这里给你煎药吧。”
“嗯。”
莲生在洞口支了一个陶罐,开始生火。富家少爷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不消片刻,他便被烟熏火燎的泪流满面,清秀的脸上满是黑灰,无名亦被烟火气熏的清咳几声,莲生尴尬一笑,“马上就好。”
“你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便不会救我了。”
莲生揉揉熏的流泪的的眼睛,笑道:“只要是你,本少爷就会救!不管你是做什么的。”
费了半天的功夫,莲生终于将药煎好了。无名伸手过来接,他却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无名嘴边,“你受伤了,我喂你。”
“不用。”
莲生绕过他的手,固执地拿着碗,非要喂他喝药,“你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万一再开裂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