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的房子基本用石头搭建,大石头敲打成或大或小的石块,以粘性很强的红土混合沙子粘黏成墙,糯米水混石灰糊缝,内中也可以整颗木桩支撑承重,屋顶用的是木料瓦片,除了瓦片,其它材料都可以采到,既牢固又省钱。这次地动,塌方的房屋要么原先便老化严重、要么是受到野兽冲撞,其余没倒的只要没遭遇野兽那么损坏都不大。
村尾住户少,家家门前门后都开出不少菜地;其中一户房子的墙壁砌的是齐整的长方体石块,而非大小不一的碎石料,连周围的菜地都围了石墙,与里面的院子形成内外院,极其气派。如今外墙破开,泥烂不堪的菜地还没收拾好,透过正在修补的内院围墙可以看到饲养家禽家畜的小窝棚塌着。
菜地站着一位女子,四十上下,红黄紫各色绢花插满头,笑容可亲,说道:“阿鑫回来啦,看你把自己弄的一身伤,衣服也坏了,那天听你们阿麼说你非要跟着上山结果你自己又不知道跑哪去玩,到了地动时也没见你,你阿公阿麼肯定一直担心着,以后可别这样贪玩啦。”
白鑫听后眉头轻拧,原主记忆中是被阿麼叫去山上帮忙的。
旁边“阿林”抢先说:“张阿君你不知道,我跟平哥发现他的时候,他爬到树上摔下来,也不怕疼,摔傻了的样子。”
“这样啊,”这位张阿君叫张玉淑,因此地人出嫁后被称为细君、少君或者小君,张玉淑年纪大作为长辈便可以称呼她“阿君”。张氏有个十四岁的小儿子白如余,长得颇英武,很受村里姑娘良子喜爱。白鑫在村里名声很差,张氏不比“阿林”是白鑫表哥,不怕惹白鑫生气暗地里使坏,因此并不接“阿林”的话头,转头对“平哥”夸道:“霜平今天又上去采货啦,家里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年纪不大手脚到是快,我可真羡慕你阿姆。”
“阿林”叫梅芳林,十一岁,白鑫的表哥;“平哥”大名秦霜平,年十二,同白鑫表哥,家在西村,外祖白家在东村这边。他早懂得东西村民见面就夸的习俗,微笑着客套几句,才领着两人离开。
白鑫本性不爱说话,安静地跟着他俩。而阿林因为没能同张氏愉快地交谈而有点不高兴,也不吭声。秦霜平一路和人打招呼回话,他的人缘还不错,遇到的村民基本好声好色。白鑫听到两成年男女背对他们偷偷嘀咕,一个问:“你干嘛拦我?那是谁?”另一个回:“还能是哪个,白安全家小良子生的野种,偷鸡摸狗的遭瘟孩子,怎么没悄悄死在外面。”前者唬了一跳:“他搞得这般狼狈,我本来没注意,还想问这谁家孩子,一身伤衣服也破了只能缠着藤条遮体。亏得你拉住我,我可不想招惹他。”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白鑫想着,他虽然不喜与人交往,却也不愿背负祸害的名头,不然今后要做什么都不好做。
作者有话要说:
称呼对照:
【爷爷奶奶——阿公阿麼】、【外公外婆——爹爹爸爸】、【父母——阿父阿姆,兄弟姊妹】、
【媳妇——细君、小君、郎君】、【自家孩子的另一半——儿君、儿夫】、【汉子哥哥称呼“大兄”,良子哥哥称呼“大哥”】。
另外:【爹爹爸爸】这样的称呼是真实存在的,作者喊自己的外公外婆就是这样叫的,这个是当地方言。还有几个称呼是由闽南语转换过来或者再改编了一下。
第3章 第 3 章【加了称呼注解】
称呼对照:
【爷爷奶奶——阿公阿麼】、【外公外婆——爹爹爸爸】、【父母——阿父阿姆,兄弟姊妹】、
【媳妇——细君、小君、郎君】、【自家孩子的另一半——儿君、儿夫】、【汉子哥哥称呼“大兄”,良子哥哥称呼“大哥”】
地动刚过,村里气氛低落,更不用说还死了几个人,丧事办得匆匆忙忙。
随着秦霜平走进村中一间正在停丧的祠堂,祠堂门口空地很大,现在却挤满人,一片惨白,人声嘈杂,但里面的哭丧声更响亮。左右各有几张四方桌、几口锅炉,界线划分清楚空出中间一条宽道。
白鑫一出现就吸引众人注目,见到是他,不少人厌恶地走开。
阿林快步走到一个年轻男子跟前说话。男子眉目清秀,眼睛也是绿色重瞳,绾着简便的发式,插了两根浅色贝钗,穿一身寿衣。令白鑫震惊的是男子正轻抚孝衣下面鼓起的肚皮,笑容祥和。
而秦霜平对一六七十岁老翁喊道:“爹爹!”
老翁满脸皱纹没什么表情,在一口锅炉前炒菜,短式褐衣汗湿贴身。见到秦霜平身后的白鑫,他放下锅铲,对旁边人吩咐几句走过来。
老翁是白安全,秦霜平、梅远林和白鑫的外祖父,其妻郑米兰,有四子一女,其中二子为良子。
顺着白鑫的目光,白安全也看到阿林身边的男子,语带欣慰:“你们君哥这胎不简单!”
男子是白家过门没多久的郎君(汉子的妻子不论男女皆称君,女子为细君,男子为郎君),叫万春晖,孕子五个月。那天地动前,郑米兰从山上回来后要出门,走到院门口,就听在院子里扫地的万春晖大叫一声捂住肚子。郑氏赶紧回去,还没来得及问,便地动山摇。随后发现院门外泥土下陷出一个坑,而万春晖并没事,竟象是肚里的孩子在示警。白安全这几天逢人便说,都知道他家未出世的大孙有神通。
白鑫终于知道良子是什么了——有绿色重瞳眼、能生子看起来和男性差不多!可喜可贺!
白安全摸着他的脑袋叹息:“当年你姆父怀着你也是那样高兴,可惜他没能抱你一下就走了……平安回来就好,回去清洗下。霜平,你喊杨医生过来再回去吧。”
秦霜平点头就走。
白鑫跟着白安全回了家。白家大宅四四方方,坐北朝南;中间的厅堂呈十字形正对应四个方位,连通前后左右四个门,把八个房间均分在四个角。后门打开,穿过天井是座稍小的房子,厨灶饭堂在左,隔着一堵墙的右边是农具仓库、家禽家畜圈子;厨屋北面一扇门,通往茅房。白家家境贫寒,这座大宅子并不是他家建立的。早年宅子主人姓聂,聂盛年,齐家搬到城里;因白安全与聂家有旧,聂盛年便将宅子借给他。说的是借,但聂家发达了哪里还看得上山村小屋,相当于把房子送了白老爷子。
郑米兰育有五子:大儿白其风,娶妻傅雪燕,生有白宝元、白宝贵、白宝花;二儿白其敏是良子,嫁给同村的梅子源,生了梅芳枝、梅清、梅芳林;三儿白其顺,娶妻江心怡,生有宝丽、宝夕、宝钱、宝书;四女白其梅,嫁给西村的秦简,生秦霜平、霜华、霜姝、霜安;五子白其幼,生白鑫,父不详。
白家可谓人丁兴旺,没有分家,宅子挤得满满当当。白鑫在厨屋有张床,那是放柴火的土台子,垫上稻草,铺一张席子,也不比睡床铺差多少。早上起来把席子连同被子一卷,到睡前再铺上。有时候稻草会被拿去烧火,那天睡觉就没得垫——前任白鑫便有此经历。
这个时候正是做饭的点,老大细君厨艺好,一贯都是她做饭、老二细君烧火,今日老二细君江氏回了娘家。郑氏一边带三岁的小孙子白宝书,一边看女孙们——十二岁的宝丽、十岁的宝夕和宝花以及良孙七岁的宝钱做针线活,宝钱才学没多久,宝丽活好手眼利索,已卖出不少绣品。老大白其风领着儿子和老二白其顺还在地里干活没回来,老大细君对她家多出两个劳动力倒出很多酸言酸语,直到宝丽能赚钱才好些。老大家的宝元没下田,他和郎君万春晖在祠堂,今日两家同时办丧,其中一家的亡者是万春晖的亲姑父,两口子在那吃饭后才回家。
白老爷子领白鑫从天井处的侧门进入。白家有两口井,一口在前院,可惜出咸水,只能洗杂物;便在天井这又打了一口,出水正常。天井一端开了侧门,另一端则围出个洗澡间。
白鑫打水洗澡,白老爷子去前头叫郑氏给他拿套衣物。郑氏知道他回来了,还无所谓,等老爷子叫她拿衣服便不情愿。最后找了身不知道谁剩下的让宝丽改一下就给他穿。
全身洗得干干净净连带回来的红藤也不放过,穿上衣裤草鞋重新做人的现任白鑫被喊去前堂,杨医生来给他看伤。村子里供养不起医师,只有能看一些寻常病症的医生,至于医术更高明的医士整个山县都没有。这几日县里派下的医师则忙着伤员的事情,轻易请不到也请不起。
杨医生三十出头,属于久病自成医,捏着白鑫的身体看半天没看出不妥,开了一盒药膏给他涂抹。
郑氏跳脚说家里还有药膏不用开,然后只付了诊费。
白老爷子见没事,遂带白鑫去祠堂蹭饭。
按照村里的习俗,办丧事的主人家要供应来往帮忙的远近亲戚、好友三餐,白老爷子被邀请帮忙烧制熟食祭品,带个小孩去蹭饭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