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灵簿不是死物,上面记着的仙灵,有任何异动,都会在上头体现出来。我不是怕谢容的名字旁多出来什么。仙与仙之间并非如凡间所说,严格到毫无情谊。
只是谢容他……
哎,他的事有些麻烦,我已经烦恼许久。
我当然不是什么隐忍无私之辈,想了很久的人,此刻成了真,固然知道这个人我是万不会让给别人的,但也得处理的好一些。
硬碰硬,没有这个道理。
我怔怔瞧着他,心中十分不舍。
口中只说:“你放心。我既然铁定心意同你好了,自然不愿意负你。只是你也知道,现下不是只有我二人特地在此共情。此番助武曲消劫,不知会遇到什么事。”
劫这东西,最怕人多,一不小心就成了千头万绪,理不清,还容易牵连累带。
“你回去等着。凡间一世,也不过是你闭闭眼的功夫。”我摇了摇他的手,“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再去找你,免得途生是非。这样不好吗?”
谢容面上冷冰冰的,瞧不出好与不好来。
我还在等他回答,他却甩开我的手,化作一道金光就走了。
“……”
还分明就往文府去。
他倒好,飞得极快,我哀怨地打了扇子,沿河慢腾腾走。不多时,忽然有人又落在我面前,仍旧怒气冲冲。我一点也不意外,笑着和他打招呼:“好巧。”
谢容不吭声,拎了我的领子就上了天。
“……”
如果不是领子有点紧,我还是很适应这个高度和速度的。
等到了文府,他将我往厅内一推,自顾自去后院。我理了理衣服,判断着他的路线应当是往房内去,一时见他不会负气而去,倒也不着急。一转身就吓了一大跳。
所有人都拿着碗筷盯着我。
呃……
我小心翼翼道:“你们吃饭?慢慢吃,慢慢吃。”
朱明轩坐在上首,若有所思道:“你们吵架啦?”
我当即否认:“没有啊。”
他撑着下巴:“那刚才问起许公子你去了哪里,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却将你送来的这么快。
“先不说这个。”
文武昀搁下了碗。
我忽然头皮一紧。
便听他道:“今日我遇到一桩事。”
我闭紧了嘴,不想问是什么事。
“着府内支钱的时候,突然发现库里少了一笔钱。”很大一笔钱。
他抬起眼睛面无表情看我:“解释一下?”
我将视线挪向文一,他转身背对我拼命擦柱子。我又看朱明轩,他识趣地起身:“朕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哼,天下之大,竟无人救我,还好文老爷和夫人不在。也就一个大哥嘛,最多训一顿喽。我自我安慰着,镇定道:“那笔钱,是我花的。”
“给大哥你花的。”
“真的。”
文武昀:“花在哪里?”
我:“……心里。”
啊,后面发生的事我不大想说。
总之等我拖着步子回到房里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屋里点了灯,床上侧卧着一个人。听到我关门的动静,却也未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我坐在床沿,趴过去看了他一会儿,没见谢容睁眼。
刚要起身,却发现床头多了一个人偶。
这是?
我伸手将它拿起来。精雕细琢,确实是武曲在天上的模样。张百手又怎么会知道武曲长什么样子呢?他最多见过凡间画上供着的样子吧。我心里一动,起身翻出那个漆木盒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你替我把人偶做完了?”
我走到床边,推了推躺着的人。
谢容不吭声。
他就算不吭声,我也知道肯定是他干的。嘴硬心软,他就是这样的人。
“你取了那些材料有什么用?”
良久才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不是太乙,又没有仙力,你拿什么重铸替身。”
嗯。这我晓得。我本来打算东西齐全后,就去找土地帮忙。
我仔细端详着手中人偶,此物栩栩如生,有如缩小版的武曲,十分逼真。
若无仙力加持,他也不过是个空壳。所以我当初才想借许青内丹一用,他有千年修为,做个假象灌注在武曲身上,蒙蔽他人够用了。
不过如今知道许青就是谢容,他当然不会有内丹。
他当日分给我的那团仙气尚在我丹田内海。我欲吐出来,附在人偶身上。还没动作,就听谢容道:“不必了。我已经替他铸好精魂。”
我一愣:“你拿什么铸的?”
“自然拿修为铸的。”谢容支起身体看着我,幽幽道,“你想做的事,我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不帮你吗?”
呃……
“谢谢。”
他意兴阑珊:“不必。既然要走,走之前,便再帮你一把罢。”
他真的要走了。这次不会再说回来了。我心中有个强烈的声音催着我,让他留下来。留在身边。但理智阻止了我,按捺下了要出口的话语。
他躺着,我坐着。灯火在那跳动。半晌无语。
我摩挲着手里的人偶,这张脸倒是与武曲一模一样,严肃得很。
“你消耗的……”
谢容打断了我:“不足挂齿。”
“……”
那我便真的无话可说。只能道:“回去后,自己小心些。近些时日就在洞府内修养吧,呆在西天,不要走动了。”
谢容忽然转身看我:“为什么?”
“因为……”我支吾了一下,缓缓道,“安分度日,不是挺好的?”
他眯起眼:“你骗我。”
谢容干脆坐了起来。
“你骗人的时候,总是会低一下头。这个习惯,你晓得么。”
我当然不晓得。谁会去关心自己骗人是什么模样。
他咄咄逼人,我有些烦躁。因为一切都在向我不愿意的方向走。
烛花爆出声响,光影打在他侧脸上,谢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是傻子。你当真要我说出口么?那回,你明明说要与我一同去南海。过了好些时日都没有动静。我去中天找你,才听说你疏忽职守犯了错,被遣下界去了。”
“难道你是一个会疏忽职守的人?”
谢容认真看着我:“我看不了仙灵簿。私下找了很久才知道你在宋城。”
他垂着眼:“因为不知道你现下如何,就换了副形貌与你相见。直到你认出了诛魔剑阵,我觉得你心中应当还是有我的。这才与你相认。”
“却原来……”
他深深一长叹。
我也深深一长叹。
“你心里只有你大哥。”
那一长叹噎在了喉咙口,我拼命咳嗽起来,差点没有呛死。
谢容惊讶道:“你没事吧?”说着替我拍背。
我咳了半晌,好不容易把气理顺,几乎是大吼了出来。
“你说我心中有谁?”
谢容从未见过我大声说话的模样,一时忽然怀疑自己:“呃,你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文昌:你再说一遍?
谢容(忽然心虚),偷偷翻话本,咦,上面写的不对啊,说好的痴心不悔却被负呢。
大哥:不想当你们的灯泡好吗!
下午想码字结果睡了一觉。睡掉了三千字。明天就要上班了【远眺。存稿……没有十万字的存稿,都是容易被追平的。感慨。
第39章 紫气东来(十二)
照方才的氛围,本来我真的想悲伤一下的。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再说一次。”
谢容眼巴巴看着我,求生的本能令他闭嘴。
我冷哼了一声。
我心中有大哥?真不知道他什么脑回路才能想到这方面去。
“这,你为他犯错,为他赶我走。凡间都说这是变心的模样啊。”
谢容尚在那狡辩。
我正倒水顺气,闻言重重将茶盏一搁:“谢容。”
他立马住了嘴:“啊?”
我道:“我会在这里,不一定是因为你。但是我努力回去,却都是为了你。你明白么?”
“……明白。”
“你真明白?”
“真明白!”
“你再说一遍我心里有谁?”
“我。”
很好。
“但是既然你有了如此误会。不如我们再把事情谈谈开吧。”
有些事我本来一直不想告诉他。可今日这误会实在太离奇了。令我忽然间明白过来,瞒来瞒去,或许不能将事情完美地解决,只会让两人越走越远。
这事说起来远。
我虽主管功禄名运,但是司命手下的活,却得从我那经手。是以天上有些个什么,除司命外,我也全都晓得。其实我不该晓得,因为秘密就该是秘密。知晓的人多了,不好。可是天上那帮什么人啊,都能掐会算啊。他们都能掐会算,知道个丁卯来,我明明白白一本账在那边不看,是不是傻。
这就叫滥用职权。
呵。本君就爱滥用职权,怎么了。
凡间有朝代更迭,天上也会打仗。
大约九百年前,魔族不安份,小打小闹不算,还组织了大部队来吵架,颇有规模。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中天的天将上场不算,西边都派了人过来。几轮混战后,两边都元气大伤,魔界安份不少,天上也无事可干。
我们这边,武曲打头阵,我也随着去助威,只是才去没多久就被人一锤子闷晕了。等醒来时早已风清云淡,又太平得很。
谢容沉吟:“这事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