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前天下午呢?”
“这……”宛宛想了想,那边是偷鸡的那个下午了,张了张嘴,却不敢说。
“你与人起争执了吗?”
“没有……”
“有也没关系。”
“有人又同你告状了吗?”宛宛撇撇嘴,显得有点委屈。
“我在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跟人有过争执!”不自觉的,舜元声音便就大了些。
宛宛此时便更委屈了:“我没有。”
“你没有那这个是从哪里来的!”张太监看清舜元眼色,便快步过来,奉上了一只手帕,舜元抖开帕子,宛宛便看清了,那是一小撮白狐毛。
“这又不是我的毛……”宛宛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出舜元和张太监脸上都有种怪异神色,才赶快分辨道:“我……我的那个,那块狐皮,还没穿呢……可以去库里看。”
舜元脸上已经出现了点点冷意:“我一会儿会叫人看的,你放心好了。我再问一遍,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我昨晚就在这楼里啊,你让人说不过来了,我就只好熄灯自己睡了……”
“谁做证呢?”舜元瞥了一眼,火急火燎的春雨便指了她道:“她除外。”
“睡觉还要作证的吗?”宛宛脱口而出,却没看见舜元脸上越来越难看了。
舜元却道:“要啊,拿得出来吗?”
宛宛此时真是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听见舜元继续道:“我以为你跟那些妃子不一样,你就算要喝人血,你去找那些妃子也就算了,你怎么敢打皇后的主意!我还真是养痈贻患,原来以为你不会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昨日是在皇后那里了,我是昨天没过来,你就要去杀人吗?你是不是还要喝我的血?”
舜元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难听,说到后来,宛宛便用手指堵上了耳朵。
见舜元不说了,才把手放下来。样子还是乖乖巧巧的,只是委屈的咬着嘴巴:“我没有杀人……”
舜元一时发完脾气,倒也冷静下来,只听见宛宛在他耳边楚楚可怜反复自陈自己没有杀人,除此之外,笨嘴拙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爱妃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我真的没有杀人……”
只听见舜元冷笑了一声:“我不是瞎的,撕破的金鱼风筝如何会恢复如初,剪纸剪出来的纸蝴蝶还能飞,晚上爱妃没注意的时候缠在我腰上的是什么,你真的心里没数吗?你在这里说不是你做的,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春雨终于凑过来了,顶在宛宛身前便指了指那狐毛道:“陛下仔细瞧这块狐毛,如果真是咱们的,咱们认了,可是活的狐狸被扯下来一块皮是有血的,这个狐毛虽然撕下了指甲大小,却没沾上半点血,您可看好,这沾了殷红污渍的可是毛尖。”话毕,便看见春雨低下了头,伸手去扯脖子后面的头发,便能听到那用力撕扯,头发断裂的声音,众人看她扯下来粘了皮的一绺长发,先是一怔,然后便看见她甩了甩手,那绺头发便化成了一小块带了血的白色皮毛。
张太监眼睛已经看直了,宛宛连忙去看春雨的伤势,只有舜元细细的辨识着手绢上那块狐毛和春雨扯下来的狐毛的不同。
看了许久,舜元才微微抬头:“很好,你说的不错。”
声音还是那样轻描淡写不着痕迹的,转身便要离开了。张太监此时见到春雨,腿已经快要软了,眼看着舜元离开,还是只能哆哆嗦嗦爬着出了门槛,这才勉力站起,快步跟了出去。
舜元从楼里出来,便去了对面的中殿,中殿内外还是与往常一样的寂静,只是原本用来观赏的红色纸灯笼全都被人默默地换成了白色,那白色堆积的太多将一切都照射的如同白昼一般了。张太监还是为刚刚亲眼所见白日化狐的景象所惊扰,哆哆嗦嗦的跟在舜元后面好似跟在舜元后面便有龙气护体一般。
舜元进了屋子,便有人过来奉茶,他饮了几口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张太监和闻声赶来的丁太监一起都惴惴不安的瞧着舜元,见舜元脸上看不出来表情,便也就不敢随意揣测了,只好垂着头站在一边,等着舜元发话。舜元饮了几口茶便对张太监道:“你去皇后那边,将过去大婚时候赏给皇后的白狐皮子拿过来,我要看看。”
张太监不明就里,却也顾着忌讳便道:“按例,皇后娘娘已经仙去了,这东西都应该封箱进帝陵的……这……”
“我叫你拿就去拿!”舜元还没等张太监说完便抢白道。
张太监细细想了才嚅嚅张嘴道:“陛下过去在大婚之前赏给娘娘两块皮子,这后来娘娘有孕,您又赏了一块儿,您这是要哪一块儿?”
“我……”舜元脸色相当难看,只是一阵铁青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丁太监才挤眉弄眼道:“陛下说了,将皮子拿来,自然是都拿来。”
张太监先是在宛宛那边怯场,如今在这边却也不如张太监善解人意,此时脸色已经大窘,便只好应着声朝后退了几步,丁太监便正好腆脸凑前来,只听见舜元同样用冷淡到了冰点的口气道:“你也滚。”
张太监与丁太监对望一眼才知道,虽然舜元没在那楼子里面动气,但又显然知道了些别的什么东西,都心下一阵诧异,张太监还在想着,自己平日里颇为看不惯的宫女竟然是狐妖变化的,便心中一紧,赶快跑去皇后那边取狐皮了。
丁太监却不然,丁太监挨了骂,心中却相当了然,舜元这骂是骂给张太监看的,果然张太监出去了,舜元立刻看了他一眼道:“你去把昨日皇后盖了印鉴的文牒送给宛宛吧。”
丁太监心中暗喜,正要去取。舜元想起皇后与他说道,那文牒上面尚且没有写好这后宫的阶位,便又道:“先拿过来。”
丁太监依言取了那存有皇后盖了凤印的文牒的盒子,小心将文牒取出递给舜元。舜元则手上舔好了蝇头楷笔,打算落字,一翻开那文牒扉页,却发现一张纸夹在其中。那笔画和字体有些凌乱,但字的形体又相当秀气,显然是幼时未下苦工的闺阁女子所书写的,舜元一看那字便笑了,随即一想到皇后已经死了,那笑便淡淡的凝固在脸上形成一个未完成的情绪。
那张纸片上只有八个字:“宁妃贤能,可为继后。”
舜元又看了一遍那薄薄的纸片,便将那纸片收了下去,将文牒重新打开,落上了品阶,等墨水风干,便递给丁太监,嘱咐道:“去给宛宛送去吧。”
丁太监知道舜元所托,事情非小,便捧了文牒就出去了,这禁军将中殿围得水泄不通,跟着舜元好过,这自己要绕出去恐怕还有些时候,只得加快了步子,愤恨得想着,要是自己还是这宫里的丁大总管……那……
没一会儿,张太监便跑回来复命了,张太监与丁太监不同,他素来胆小些,虽说也见惯了这黄琉璃瓦、朱砂宫墙中围着的魑魅魍魉,但终究还是心绪不宁,去了皇后那里,指挥着婆子们在皇后宫中的库房里好一番翻找,却发现没有一条狐皮了。这一来便又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难道还能是死人惦记着自己的财物不成?便立刻抬了腿打算回来禀报舜元,好沾沾他身上的龙气,来避避邪。
张太监见了舜元便立刻跪下,如实的禀报了一通,只听见舜元问:“你问了那边的婆子没有,剩下的皮子去哪里了?”
张太监只好畏畏缩缩答道:“娘娘珍爱那些白狐皮子,一般都藏着的……这些都是陛下赏的,也没敢再往外赏赐……近来皇后娘娘那边赏出去的东西就是几匹缎子,多是给宁妃娘娘的,说是小皇子的衣裳还是自己母妃做得好,让宁妃娘娘给小皇子做衣裳的。”
“什么时候赏的?”
“娘娘中秋家宴的时候请宁妃娘娘、王嫔娘娘还有西边园子的一些娘娘一起吃茶看戏的,听说是聊到了女红针线,于是顺手赏了的。”
“知道了。”舜元眼睛看向刚刚那文牒中间夹着的纸条,便不说话了。
只是这个时候张太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陛下,奴才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宁妃娘娘那边来人了,说是小皇子最近给魇住了,三天两头总是哭,哭了就停不下来。刚刚还发了高烧,娘娘说她一个人实在是害怕,请您过去坐镇看看呢。”
舜元此时也冷笑道:“好,去看看,朕也正打算过去呢……”
舜元走后,春雨便松了口气,那脖子上被撕开的皮毛血便顺着洁白如玉的脖子滴了下来,宛宛意欲用法术为其止血,春雨却阻止了,微笑道:“这算不了什么,还好他没叫咱们吃鹤顶红,吃了那个玩意儿,肚子得疼三四个时辰,到时候咱们还是死不了那可就说不清啦。”
宛宛没接茬,托着下巴,显然还是在想刚刚舜元的态度。
“喂……要不咱们还是回山里吧。”春雨没忍住脖子上的疼,一条硕大银白的尾巴便露了出来。她用尾巴捅了捅宛宛,宛宛才回过神来。
只是她如此说,宛宛到还是一脸的沉默,这张脸她平时是很少看见的,如今又看见了不免觉得自己所言有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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