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众人登时哗然色变。一百年前,妖族高手如云,横行霸道,将江湖各大门派打压得厉害。后来二十年前白帝五子三进妖都,将妖族中高手杀了大半,妖都更是被付之一炬。妖族的小王子在大火中失踪,妖族尽数迁徙,另建立后都。
听此一言,众人登时肃然,命人前去请游掌门过来。若是玉渊先生之死当真与妖族有关,此事定然不能善了。
薛不霁看向众人,提醒道:“若是果真如谢永兴所说,玉渊先生摔下了这天机峰,那还请诸位赶紧下山去寻人,玉渊先生淬体有成,又有武艺在身,或许还有一救。”
金瞳也抬起眼睛,抖着嗓子叫道:“对!快救我爹!快救我爹!”
谢永兴喝骂道:“装什么装!我们天机门谁不知道,摔下这天机峰,十死无生……”
金瞳登时两眼发直,瘫软在地上。
薛不霁只觉得荒谬至极,抬起手道:“诸位前辈且听我一眼,免得叫这谢永兴一面之词蒙蔽了双眼。”
他于是将从游掌门院中出来之后,与金瞳相遇,如何帮助他突破阵法,如何上了天机峰,又是怎么发现地上的血迹,一一说了。其他人一时无言,邱横江与屠凛却都点头,邱横江又道:“不管你们怎么看,这位薛小兄弟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潭鹤生在一旁呆呆站着,一时还不能接受玉渊先生被害死。他脑子发木,双耳隆隆,谁的话都听不真切,只是想着,这是真的么?师父真的掉下这天机峰了么……
众人又听屠凛道:“不错,这位薛少侠是风前辈的徒弟,当年风前辈兄弟五人三进妖都,与妖族结下死仇,我不相信他的徒弟会与妖族勾结。”
敏机嘿然:“方才谢师侄不是说了,这薛不霁与妖族狼狈为奸,乃是为了那御蛇之法。既然有利益驱使,他做什么也不奇怪了。”
邱横江吹胡子瞪眼,怒视敏机:“老头子,说话要讲证据!”
“证据么?那当然是有的。诸位不知道吧,练了刑不端的驭蛇之法者,背部皆会有一个红色蛇形印记。”
他话音刚落,玉娟师姑便已出手如电,一柄长剑袭向薛不霁身后,寒光一闪,已削下一片布来。
那雪白的脊背上,赫然是一个红色印记!
玉娟怔怔然,手中一松,长剑已落在地上。
众人都是哗然。
薛不霁看见众人反映,虽然瞧不见自己后背,但是已经猜到。他没想到使用驭蛇之法,后背居然会留下印记,这一下果然是越发说不清楚了!
他已经察觉,这或许就是一场阴谋。敏机居然能言之凿凿,指证他修习了驭蛇之法,昨天夜里那条蛇定然是他放的!那么玉渊先生的死又是怎么回事?他是早已与谢永兴设下陷阱,还是借玉渊先生之死陷害自己?
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他挑起眉,看着敏机,问道:“我若是要害玉渊先生,何必带上师弟。他年纪这么小,非但不能助我,反而会处处掣肘。”
敏机冷笑:“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旁的玉娟师姑已理智全失,咬牙骂道:“无论如何,你背上的印记总错不了!你还有什么话讲!你害死我师兄,我要你拿命来赔!”
她赤手空拳就要冲上去与薛不霁搏命,这时,一人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
第36章 风雪二使
玉娟回头,见到是潭鹤生,眼眶一红,颤声道:“生,你师父叫人害死了,你不痛吗?”
潭鹤生声音哽咽:“我当然痛。可是我总觉得此事疑点诸多,还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
谢永兴冷冷地:“哈,师弟,我还道你对师父有多么情深义重,原来连为他报仇都不敢。难道你还对这姓薛的小子有情,惦记着这个便宜未婚妻?”
潭鹤生被他抢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匀了匀气,缓缓道:“师父说过:年轻人江湖经验不足,易被人煽动情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头脑冷静,多思多想,不可冲动。金瞳师弟的表现委实不似作伪,薛……少侠所说的,也有道理。一切应该等掌门师叔前来定夺。”
他一番话,让玉娟与玉渊先生的诸位江湖朋友都渐渐冷静下来,思及玉渊先生生前,一向是头脑冷静,行事沉稳,宽容温和,他在天有灵,定然也不想让无辜之人蒙冤。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金瞳忽然大叫一声,这叫声仿佛锥心刺骨,痛彻心扉。接着他迅雷急电般奔至崖边,纵身一跃!
薛不霁惊诧之下,反映迅速,一把拉住玉金瞳。此时玉金瞳整个人都已悬在峰外,薛不霁只一条胳膊拉着,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山峰边一棵树。
手臂吃着力,越来越紧,薛不霁涨得满脸通红,叫道:“金瞳!”
余人都惊呆了,江海西最先反应过来,扑上来抓着薛不霁的腿,邱横江与屠凛也奔上来。金瞳看了眼脚下虚空,抬起头对上薛不霁的双眼,眼中尽是绝望的平静。
“我已经活不下去了。”玉金瞳轻轻说:“再见,谢谢你。”
薛不霁只觉得手中一滑,他还来不及反应,玉金瞳就直直坠了下去。
薛不霁登时整个人都呆住,怔怔地没有反应。他半边身子都已悬在峰外,上头邱横江叫道:“快!将他拉上来!”
就在这时,几人脚下寸土哗啦啦一声,滑塌下去,这一次不仅是薛不霁,江海西也跟着摔了下来,只由屠凛拉着。屠凛还有余裕说话:“邱老哥,你可千万抓紧我。”
邱横江一张脸都涨得紫红,不敢出声,只怕一出声就要泄气。后头的潭鹤生奔上来,将他抓住往后拖,余人也要赶上来帮忙,那敏机叫了一声:“别上去!当心脚下塌得更厉害!”
这话将众人唬住,几人登时不上不下,只凭勇力撑着。
就在这时,林间一道身影破风而来,众人只见一道白影掠过,在峰崖边的潭鹤生身后一拍,那悬在崖边的几人登时被颠得飞起,扑通扑通落在地上。
薛不霁惊魂稍定,瞧见这白影正是游掌门,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来不及开口,敏机已先一步,添油加醋将事情说了。
游掌门坐在一块大石上,微阖眼眸,面沉如水,开口道:“梅生。”
树影间扑啦啦一声,一人从百余丈的高处落下,跪在游掌门面前,低着头听他吩咐。
“你带一队人,去天机峰山阴寻找玉渊师兄等三人。去吧。”
那叫梅生的人领命去了。她站起时,现出窈窕身段,薛不霁才发现这是个女人。
游掌门又叫了一声:“勤早。”
薛不霁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参天古木,却不见有人飞下来。他四下看看,才终于见到众人的阴影背后,一个年轻蒙面男子从水中浮现一般,缓缓自阴影内走出,跪在游掌门身前。
众江湖人士都是色变。这个叫勤早的蒙面男子何时潜伏在他们的阴影内,为何他们居然无一人察觉?
游掌门再度吩咐:“你带上雪生白露丸,与鹤生一起去三焦村,交给洪家婆婆本人。”
薛不霁眼中一热,已经猜到游掌门要将他扣住,为避免耽误边从白的伤,让两人先一步将解药送去。他这般处理,自然没有什么错处,薛不霁也说不出什么,只将怀中的雪生白露丸取出来,递给那个叫勤早的蒙面男子。
游掌门又对众人道:“玉渊师兄与谢副使之死,疑点颇多,我会派人查清楚,早日给光明城一个交代。宴席是吃不成了,诸位若是无甚要紧事,便在此处多盘桓几日,由天机门尽一尽地主之谊。”
话是如此,但天机门出了这等大事,众人哪好意思多叨扰,两日内便走了个干净。
薛不霁师兄弟二人便由游掌门暂时扣下。薛不霁也将事情原委说了,只是没办法说出为何他会驭蛇之法,游掌门不置可否,只说请他委屈几日。
薛不霁倒是不如何委屈,天机门非但没有刑讯逼供,反而礼遇有加,好吃好喝,而且边五叔那边也有人送去解药,只是他想起玉渊先生和金瞳,心情郁郁,而自己背上的红色蛇印,更是让他嫌疑难以洗脱,不免心情沉重。
到了第五日,游掌门遣人来请。薛不霁正兀自猜测,莫不是找到了玉渊先生等人的尸首,验看了伤处,能为他洗清嫌疑?或是另外寻到了有力证据。
他左思右想,牵着师弟跟在天机门弟子身后,来到游掌门院落内。那石桌边除了游掌门,另外还坐着两人,一人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腰间挂酒葫芦,一人是位骨瘦如柴的老秀才,头戴儒生巾。
这两人薛不霁认识,正是于他大伯父梅厌雪座下任差,号称风雪二使是也。
薛不霁心道:难道是大伯父遣了这两人来的?他也听说了我蒙冤之事么?
风雪二使见他到来,站起来见礼,口中称道:“见过薛少侠。主人差我二人前来接薛少侠回去。”
薛不霁问道:“大伯父怎么知道此事?”
“边大侠来了信。”
薛不霁看一眼游掌门,低声道:“我眼下官司缠身,大伯父来要人,怕是要让游掌门难办。”
胖和尚道:“这个好说。我已经跟游掌门说明了来意,他也答应放行。”
薛不霁看向游掌门,见他果然点点头,踟蹰道:“游掌门,当日你答应会给光明城一个交代,现在你若是将我放走了,只怕那些人纠缠上来,反倒给你添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