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骆凤心的疑虑,乔琬淡然道:“许孝文或许铁了心要跟陈家一条道走到黑,但寅州其他人未必如此。我四年前曾见过一次寅州都尉华英,这个人我觉得可以尝试争取一下。”
“有把握么?”骆凤心不太放心,“你也说了是四年前,人是会变的。”
“或许吧,可你不是刚刚还说过我随随便便就能让对手乖乖听我使唤么?”乔琬偏着头再次笑了一下,重新拾回自信后,她又变回了从前谈笑自若一往无畏的模样。
骆凤心看着乔琬那璨如星辰的双眸呆了一瞬,猛地捧起乔琬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凡事小心,等我回来。”一吻结束,骆凤心喘着气抵住乔琬的额头。
“知道了,你也是。”乔琬同样气息不稳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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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不会分开太久,下章就会见面啦,最多两章,莫方!
第106章
明月高悬。
一个黑色的身影猫着身子快步在屋顶上走动, 没露出半点声响。持着火把的武侯和巡逻队几次从他脚下的房前经过, 竟无一人发现他。
黑衣人一路朝东跃过好几条街道, 最后翻入了一家院子。
这座宅院不大,除了前厅,只有几间厢房。
这会儿正是凉爽的时候, 房间的窗户几乎都开着, 黑衣人从屋顶翻下,倒挂在房檐上一一朝内窥去,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间书房,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坐在灯下看书, 他背靠椅背斜倾着身子, 书拿的很远, 眼睛眯缝,看得很认真。
黑衣人双腿勾住房檐下的横梁,整个身体倒垂下来, 想要再往下离窗户更近一些。
忽然, 屋内的老者放下书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卷身抱住房梁便要翻檐逃走, 人已跃至半空,忽然一柄钢刀从斜刺里飞来截住他的去路。
为了避免与刀尖相撞, 黑衣人只得用足尖点了一下房檐边缘,因此未能顺利上到房顶,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稳稳落回地上。
老者已在院中等着他, 黑衣人刚一落地掌风迎面已至, 黑衣人被迫接招,二人都是以快打快的路子,顷刻便过了十余招。
缠斗声惊动了下人,几个家丁匆忙赶来:“老爷您没事吧,抓贼!抓贼呀!”
眼瞧着要被包围,黑衣人一脚踢开老者的手臂,回身扔出一个飞镖,趁老者侧身躲避之时飞身踩上身后的大树,借着树干之力扑向房檐,一勾手上了屋顶,几下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快去追!”为首的一个家丁指挥其他人。
“哎,不用了。”老者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回去将射在廊柱上的飞镖拔出,取下被飞镖钉着的信封。
“这人刚就想引我追他,被我缠住才留下这封信,你们去追他不是正中了人家的下怀么。”
“那就这么放他走了?”那名家丁不甘心地望了眼黑衣人逃跑的方向,有些想追去把人抓起来,回头看见自家老爷已经拆了信封好奇心又占了上风。
“信上写了什么?您知道他是谁么?”
老者看完信抖了下信纸,将信纸装回信封里,冷哼一声。
“这下可有意思了。”
辰时三刻,西雄山顶,乔琬坐在亭中,楠竹、栾羽分站在她左右。
面前的石桌正中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架着一只茶壶。在它们周围还有几个茶杯、茶碗和小碟。
此时已隐约有白雾从壶嘴冒出,乔琬打开壶盖,从小碟中舀了一小勺盐放进去,待水再次沸腾后将水舀出一瓢,然后以竹夹搅打壶中之水,将碾成粉的茶末倒入水的中心。
她这次没有带尹笙来,而是让尹笙随大军去京城找月袖,身边楠竹、栾羽两人都是闷葫芦,在这儿站了大半个时辰硬是没说过一句话。
楠竹身负着保护乔琬安危的重任,眼见着日头逐渐高升,终于开口问道:“他会不会不来了?这里实在太过危险,咱们要不然还是换个地方吧。”
“约的是巳时,现在才辰时七刻,急什么呢。”乔琬不慌不忙地将竹夹搁到一边,把茶壶的盖子重新盖上。
“怪我。”栾羽脸上露出些许懊恼之色,“那老头儿功夫厉害,又不肯上钩,我引不出来他。”
“我便是猜到他不会跟你走所以才交给你那封信。无妨,再等等就是了。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要是有心想抓我,无论换到哪里都不安全。”
听乔琬如此说,楠竹和栾羽便又一次进入了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的状态。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远处城中传来报时的钟响。
乔琬打开壶盖,壶内茶水正沸,她将先前舀出的水倒回去,再次用竹夹搅了搅,心中默数着钟声,在最后一声时放下竹夹。
抬眼望去,在她的正前方,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踏上了通往山顶的最后一级台阶。
“华将军来的真准时。”乔琬笑着起身请华英入座,拎起茶壶斟上一杯茶放到华英面前,“今年的丰安新茶,华将军尝尝?”
“我以为这种时候你跟乐平公主光是自保就够忙了,还有空去丰安买茶?”
按规矩乔琬身为郡主,身份地位比华英更高,华英应该请她先坐自己才能坐。然而他丝毫没有遵守礼节的意思,就这么大刺刺地坐下,说话相当不客气。
乔琬不以为意,等华英落座后自己也跟着坐回位置上,仍旧是面带笑容:“我从源州过来,路上遇到一支商队,刚好运的茶叶。我想到华将军在外统兵多年,好些时日未回过家乡了,便朝他们买了些丰安的茶,不知和华将军从前在家乡喝到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华英端起杯子小嘬一口,面上的表情比刚来时看起来缓和了不少。
“有心了。”他放下杯子,右手食指在石桌上点了点,瞥了乔琬一眼冷声道,“你倒是大胆,带这么两个随从就敢来我寅州郡城松仁,我今日若是带上百八十个兵把这山顶一围,你便是插翅也难飞。”
“我既有事相求,总要拿出些诚意,倘若这点场面我就惧了,又如何让华将军相信我有安定天下的能力呢?”乔琬这番话说的不急不缓,却有种稳操胜券的气魄。
华英自山上以来第一次正眼看向乔琬,哈哈大笑:“你这女娃,有点意思。”
说完他忽又收敛了神色,严肃道:“许刺史是靠贿赂陈太师才调任寅州的,而我这些年也给陈太师送了不少礼,你又怎知我会帮你呢?”
“四年前我在京中见过华将军一面,不过华将军应该不知道此事。”面对华英疑惑的表情乔琬解释道。
“那是一天夜晚,我因有事错过了坊门落锁的时间,就在崇安坊找了家客栈宿下。我站在客栈二楼窗前,看见街角有一个馄饨摊,卖馄饨的婆婆摆了三张桌子,就你一个客人。
我很好奇,时值深秋,街上还有行人,这样的晚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应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怎么生意会冷清成这样?
于是我找来店小二打听了一下,店小二告诉我那个婆婆在这里摆了好些年的馄饨摊,从前生意很好,就是这半年生了病,味觉受了影响,起初凭着长期以来的手感味道还能凑合,渐渐地就不那么准了,好吃一天难吃一天,客人也越来越少。
那个店小二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看你吃得很认真,好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所以等你走后我也去买了一碗,真的很难吃。”
乔琬说到这里微微皱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齁咸的味道。
“婆婆不光味觉不好,这半年来眼睛也坏的很快。我问她客人这样少,几乎赚不到钱,为什么还要出来摆摊?”
“我啊有个儿子名叫阿橫,被征兵征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多年。”
那天晚上卖馄饨的婆婆如此对乔琬说。
“我原先住在这条街东头那条巷子的最里面,后来那里被拆掉了,我只能搬去隔壁巷子。这些年我老了好多,样子跟年轻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怕阿橫回来一下子找不到家又认不出我,就在这街角摆起馄饨摊。阿橫最喜欢吃我煮的馄饨了,如果他回来闻到我煮的这馄饨香呀一定就能认出我。”
乔琬很会讲故事,该平淡的时候平淡,该起伏的时候起伏,寥寥几语便将在场的几位听众都带回了那个微凉的夜晚。
华英一言不发地望向一边的草地出神,乔琬偷眼打量,发现他眼眶有些微发红。而站在乔琬身后、一向冷心冷面的楠竹甚至抽了下鼻子。
“看来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知道她儿子肯定已经不在了。”乔琬微微叹息。
“吃完馄饨,我想多给她点钱,她却跟我说不用,她儿子有军饷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托人给她带来。我觉得很诧异,难道是我想错了?于是我向她打听了她儿子的名字和被征招的年份,小小地利用了一点点私权找兵部要来当年征兵的存档,一查她儿子果然在阵亡名单上。
既然她儿子已经死了,这些年里是谁一直在给她寄钱呢?而且寄给她的钱远远超出了朝廷的抚恤标准。我这个人遇到想不通的事就喜欢刨根问底,于是我又去查了和她儿子同批阵亡的士兵,去找那些人的亲属询问了一下。华将军,你猜我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