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重灿颔首:“晚辈知。”
“你必定在想,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是。”
思长老抚掌笑道:“你不必介怀,平日小打小闹,偶然私心,偶尔邪念,我们自不会理会,若终日监听数千弟子,我们三人也撑不住哦。”
被猜中心中所想,晏重灿不禁面颊微红。
“心性我们已知,接下来便进修道室吧,若能在一刻内出来,我们自许你内门弟子身份。”
晏重灿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差不多就算进了宗门了,忙跟着他们进去。
修道室在地下,据说有二十道关卡,司决当初以十岁稚龄闯入第十五关,打破宗门从古至今的纪录,当真是传奇。而寻常欲入门的弟子只需在一刻内闯过三关就可获得弟子身份,可见其难度。
因为晏重灿已有筑基修为,三位长老自然将关卡难度再度提升至筑基境界。
在幻境内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相同,幻境内十二个时辰也不过外界一盏茶的时间。
第一关考的是耐力,沙漠千里,徒步行之。
以筑基修为来说,这也不算太难,拼的不过是一口气罢了。
晏重灿在虚界不说娇生惯养,但也是从没受苦的,平时除去学些东西,什么也不用做,成日养花逗鸟,还受着一众姐姐宠爱,哪走过这么多的路?
“若让她们知道我今天走的这一遭,只怕又要唠叨几天了。”晏重灿脑海中掠过几位亲近姐姐心疼的脸,不禁笑出了声“只为了你们,我也一定会走完的。”
观长老此时坐回了蒲团,端起一杯已经凉了的苦茶:“你们认为这小辈如何?”
“修为尚可,根基不稳,未经风霜,不敢妄作结论。”
“我倒觉得有些期待,他心有执念,与那些一心向道之人却是不同,有执着之物,方能做超常之事。”闻长老道。
观长老奇道:“我说你这老头,你这话岂不是认为‘道’无用?”
闻长老摇头笑骂:“非也非也,你怎得也糊涂起来了。我是说,比起难以捉摸的道,自然还是七情六欲更牵动人心。情之一物,当为天下第一试炼啊。”
“哈哈哈哈哈,你莫不是也动了凡心?怎么?都大乘之境了,还想子孙绕膝一把?”思长老一口茶吐了出来,笑得打跌。
看他们明明知道自己说的不是情爱,还要强行打趣自己,闻长老把袖子撸了起来。
顷刻间仙风道骨的三人就打成了一团。
站在一边闭目养神的司决:“……”
“呼……呼……”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晏重灿腿脚发软地跪倒在地,千里终于行完,天地焕然一新。
“试炼者,请打坐,静心。”
空间内突然传话,晏重灿喘息着回了“是”,依言照做。
接下来他将与三人论道,第一位是大儒,第二位是僧侣,第三位却是一个稚嫩小儿。
前两者倒还好,这种论道为的不是考察学识,单纯为看他的本心罢了。修道之人稍有不察,就易堕魔,坚定本心是为最重要。而第三者,自是为返璞归真。管你口吐莲花,管你学富五车,就算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是否能对其平等相待,又是否能将万千道理平凡道之?
晏重灿这回汗流得比第一关还多地多,直说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他这算是明白,那贤士门是干嘛的了,想必上山论道之人都是此地的素材。
说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以那小孩哈哈大笑结束,编钟之乐响起,方才象征他闯过了第二关。
然后就再也没了指示。
晏重灿也不敢动,就这样原地打坐。他实在是累得够呛,干脆打坐休息,反正他估计第三关就是如此,安心等待即可。
心无杂念地又打坐了三个时辰,至此他已花去了一半的时间。
地上三位长老早已又端着架子盘腿坐好了,面前的茶也添了新盏。
“第三关已过。”观长老感知到地下动静“看他能过几关。”
思长老颔首:“能在半时通过,虽不及司决小子,也算天才矣。”
“司决小子,你如何看他?”闻长老问司决。
司决抱剑而立,闻言不动如山:“不知。”
“不知?”闻长老有了兴趣“你也算久经风雨,识人之术炉火纯青,怎会不知?”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司决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我不在意。”
其他两位长老吃了闭门羹,不想再招惹他,观长老却仿佛看出了些什么,摇头失笑:“有理,有理。”
晏重灿不知他们在讨论自己,他只觉得万般滋味自己也算尝遍了。大概是为了补偿此前过得滋润舒爽的百来年,短短一天他在幻境里连滚带爬,鬼门关都差点走了几回,才恍恍惚惚听到了时间已至的钟声,幻境撤去的瞬间他便彻底陷入了昏迷。
隐隐约约还听见长老的声音:“第九关,此子果真资质非凡……”
第7章 第七章
“醒了?”
观长老笑眯眯地看着晏重灿。
“晚辈失礼了。”晏重灿赶紧爬起来,向他行礼。
“闯过九关可是大才,谈何失礼?你若不晕,我们这些老家伙才觉得丢份呢。”闻长老是越看他越喜欢,这小子多好,像那葛妹子,长得讨人喜欢,说话也甜。
司决咳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传了口信告诉宗主,只要他拜了师,弟子的份例马上就会送来。”闻长老白了他一眼,瞧这护短的性子,也不知是学的谁。
这三个长老虽然修为高深,但是身份特殊,决计不能收徒,否则容易有失公允,所以他们本打算让司决带他去各个洞府拜访拜访,哪想还没说出口,一个中年人模样的男人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哟,这不是吕怪么,稀客啊。”思长老乐得开他玩笑。
吕赓雅朝他呲了下牙,转而仔细盯着晏重灿看,绕着他转了好几圈,从头看到脚,宛如在打量一件瓷器。
晏重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这男人能被长老称为吕怪,想必修为也不凡,再看他长得英俊儒雅,气质卓然,只是眉眼间总留有一分疯癫之感,令他有些害怕。
“不错,这小子不错,我带走了。”
“你当买菜呢?”观长老年纪最大,忙站出来主持公道“宗门里多的是大能,你别想在这占便宜。”
吕赓雅闻言怒了:“这么多年了,当初司决小儿想入我门下我都没肯,能被我看上是他的荣幸,他还敢不从?”
“我说吕疯子,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今儿你要不说出要收徒的原因来,我们是绝不可能放手的。”思长老也掺和进来,要是往日,他们根本不会管人收徒之事,只是这回当事人是难得出门的吕赓雅,宗门鼎鼎有名的疯子,就是心如止水如他们也忍不住逗上两逗。
“你要理由是吧?我就和你说道说道。当初是我眼瞎,没看出司决有哪里好,这才被万景清捡了便宜。现下好不容易有个闯到九关,模样也还端正的,我可不得过来看看?再者说,你们也知道我的喜好,凡夫俗子我是瞧不上,但他不一样。”吕赓雅手快如闪电,捉住了晏重灿的腕子“我不信你们没看出来,他呀……身上有仙气,玉髓玉骨……”
晏重灿刚想说一句“不敢当”就听吕赓雅大声道:“不是人啊!”
晏重灿:“……”
“我且问你,你想学什么功法?”
见问题终于问到点子上,晏重灿松了口气,认真道:“当是修剑道。”
“好!那么你可知,泓玄宗上上下下,剑之一道,万景清可称第一,却只有我能与他相当。”
晏重灿双眸发光,动心了。
吕赓雅再放绝招:“我看你和司决关系不错,你又可知,他独占一山头,而只有我的山头与他相邻,数步便到?”
大善!
这样岂不是就能日日见到司决?日日见到司决就等于能时时观测,时时观测就等于能彻底了解他的禀性与他交好,这就等于能趁早给姐姐选上如意道侣!
晏重灿当即跪下:“师父!”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吕赓雅双眼都笑没了,将晏重灿搀起“随我回山,再做拜师宴。至于司决小子,你就去掌事房走一趟,把小灿登记在册,领了份例回来,切莫亏待!”
怎么说这也是大前辈,且与他师父相交甚笃,司决也愿意帮着走这一趟:“是。”
三位长老见事已成,热闹也看够了,立马将几人赶出了明镜堂,今天可真是耽搁了他们吃茶聊天。
吕赓雅好不容易有了个徒弟,再也不是孤家寡人,只恨不能瞬间移动到自己的山头,一路紧赶慢赶,揽着晏重灿的肩飞得风驰电掣,只一会儿就到了他们的山峰。
翠山挺拔秀丽,仰脖不能望尽,山下立一石碑,上面却是空白。
“我曾说,待有徒弟,我再为此峰赐名。今终得一佳徒,也是时候了。”
话音落下,吕赓雅以剑气作笔,袍袖飞扬间,三个遒劲大字立时刻好。
“燕飞峰,你看可好?”
晏重灿眼眶一热,一揖到地:“徒弟当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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