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白虹自林中升起,凛冽的剑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穿透人的魂魄。崔鲤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震得倒退。
晏重灿却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招式他熟得不能再熟,论剑,世间能有如此纯粹的剑意又肃杀万分的,或许只有司决。
“小心!”崔鲤忙跟在后面,生怕他一个冲动闯进战局从而受伤。
好在晏重灿还留有理智,他只是往前跑了数步,看到人了才远远地停住步伐。纵使他极其想过去,也拼命抑制住了这个想法。
与森林茂盛的外貌相比,它的边缘可谓是一片狼藉,树木与土地都没了原样,满地齑粉与深坑彰显着打斗的激烈程度。
空地中央,男人沉默地站着,他周边围了数十个分影堂之人。亮如霜雪的长剑被他双手紧握,深深地抵在地上,似乎正牵动着大地的脉搏。他的白袍一尘不染,整洁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乌发不似往日高高束起,因玉冠跌落,散了满背。
鲜血自袖中顺着他的指尖道道流出,在剑下积成一小片血泊。
方才白虹的光还未消散,萦绕在他周身,余韵尚在,两道青蛇般的剑气便又从剑上弹出,霎时间犹如霆电破空,在场之人都触电般抖了几抖。更有甚者肌肤之下,肺腑之中已在燃烧,痛不欲生。
他始终一动未动,洒然而立。
剑意随心,他仿佛天生就知运筹帷幄,眼不睁便掌控一切。
“你就这么点招吗?”一个分影堂的人拭去冷汗,扯着嗓子喊道“两天了,与其没有希望地僵持,不如早些投降!”
晏重灿心下一寒,两天了,司决到底经历了多少,现在又与这么多人缠斗他还撑得住吗?
“剑拂佞臣首。”在彻骨的寒意中,司决半睁双目,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却像有魔力一般响彻人们的识海,几个修为低的人已经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他一字一顿,剑依旧插在地上,磅礴的剑气自大地冲出,红光赫然,那股曾被释出的威压再次席卷森林。
这回的气势更盛之前。
他的语调沉稳,仿若在吟诗作对般优雅。
“剑隳妖蛇腹。”
与雍容外形截然相反的,是他满身锋锐的杀气。足以比拟洪荒的浩荡威压弥漫在天地间,告知人们这不是流觞曲水的庭院。崔鲤恍然间几乎以为自己真的不在秘境,而是在远古众神的战场,在洪荒巨兽的口中,无形的宏伟让他第一次还未动手就头晕目眩。
风涨起他的袍袖,欲要动手的分影堂咬着牙惶惶不敢上前。剑修的威压越来越重,晏重灿耳鸣间还能听到过多灵力被放出的震荡声。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他又以两指点剑,继续道:
“剑冲日中斗。”
刹那间,金光大盛,剑身嗡嗡作响。天光灿烂,好似真被剑气冲破,落下无数光华。
近一半的人屈膝倒下,崔鲤双目赤红,不敢置信地痛喊出声:“不可能,不可能!”
他修为高,透过这重重扬起的尘土还能清楚地看见,司决身上正在发生隐隐的变化——自丹田而出的变化。随着他身上的灵力越强,他的修为也正肉眼可见地增加,竟是在短短一息内提升了两个境界!
从筑基巅峰直接到了金丹二层。
简直骇人听闻。
司决眸中亦染上金色,这一刻他像是一位真正的神,取之不竭的无尽灵力流过他的筋脉,冲刷着所有人的认知。
人们惊惧的眼神中,唯有他昂然独立,沉静肃然,强大冷漠。
他的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挑:“剑决天外云。”
万木摇动,山林呼啸。
鲜血在半空中连成一片,排山倒海的剑气顷刻间充斥人间,数人丹田齐破,爆体身亡。
晏重灿三人隔得远,更有司决有意照顾,只是轻微不适,这也足够崔鲤瞠目结舌了。
“撤!”幸存的几个高阶修士早已全身冷汗,心跳过速,丹田抽痛不已,互相给了个眼神后就要遁走。司决却倏然动手了,他们慌乱间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晃,胸口就多了一个血洞,随即齐刷刷倒在了一起。
崔鲤还没能反应过来,晏重灿却是已经接受了方才的一切,欢呼一声就冲了过去,直冲进男人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就差嗷嗷大哭了:“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一个人就走了!你有没有事,受没受伤?我好担心你……”
他在这连珠炮似的问,天倪也跟风似的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司决的腿,毫不体面地替晏重灿哭了起来:“师兄,想你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司决:“……”
突然多了两个挂件怎么办?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等两个挂件嚎完了,司决轻轻拨开他们,走到边上拎出一个男人,“走。”
晏重灿就满眼欣喜地跟在他后头。
低阶妖兽都差不多跑完了,他们便占据了花斑蛇的老巢,崔鲤顺手就生了一堆火,然后好奇地看着沉默打坐的司决。
他刚打量没几下,就见司决的剑嗡得一声凌空飞起,满是煞气地对准了自己。
崔鲤:“……”
崔鲤:“别动手,别动手。”
“没事的,他帮了我和天倪很多,没有他我们根本到不了这里。”晏重灿烤着肉,见场面一触即发忙撂下摊子帮崔鲤解释。司决厌恶生人这件事他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司决同样是冷目相向,就差没把他族谱查出来了。
剑又指了他片刻才缓缓落下,安静地回到司决手中。
灵气凝成的白雾在他周身围绕,半晌,就听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竟是咳了一口血出来。这一口只是开始,他接连不断呕了许久,直到晏重灿都要急红眼了才停下。他面前的土壤都被染成了深红色。
司决没事人一样拭去嘴角的血液,一声不发。
“别动。“晏重灿迅速捉起他的手腕,不容置疑的神色让司决只是轻轻缩了一下,就任他诊脉了。
他诊了一刻的时间,面色凝重,几乎是颤着声发问:“你知道你的情况吗?”
“筋脉断裂。”司决顿了顿,又道“无妨。”
晏重灿眼睛一瞪,恨不得摇他的肩膀,把人摇醒:“这是无妨?肺腑重伤,神魂紊乱,兼之筋脉近半断裂,司决,你当自己是泥人,毁了还能重捏吗?!”
这一声“司决”喊得咬牙切齿,他声音虽低,却明显是气到了极致,司决与他相处数月,还是头一回见他发脾气,竟也被唬得一愣。
沉默了许久,他道:“你怎么来了?”
晏重灿:“……”
这转移话题的本事不会是和自己学的吧?
他恨铁不成钢地道:“自然是担心你。为什么要撇下我自己来。”
“危险,”司决拿出丹药吃了几粒,平复了一会儿“很危险。”
当然危险了,晏重灿现在想起他被包围的场面还胆战心惊,不禁急匆匆表态:“我们是一起出来做任务的,以后你要干什么,无论多危险都不能撇下我。不然我就去掌事房告状!”
司决定定地看着他,听见他幼稚的威胁,蓦地轻笑出声。苍白的唇弯起细微的弧度,却像是勾起了一场盛大的春日。
“知道了。”
“那个……”崔鲤等了老半天,感觉他们说完了,小心翼翼地插话“你是怎么突破的?不能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吧……”
打着打着突然突破境界,还这么自然顺畅,一点停顿没有,再怎么想都像做梦。
“如果我想,我此刻能直达虚境。”司决则风轻云淡,好像自己说的只是家长里短而不是什么能把人吓破胆的话一样。
崔鲤真的吓破胆了,直觉就是不信,虎牙都露了出来,很是怀疑地道:“难不成你是什么老怪,故意压制修为来虐人玩呢?”
司决没理他,只是向着晏重灿解释。
他说得很简洁,但是要点分明,晏重灿知道他体内积压的浩瀚灵力,自是听得明白。崔鲤则是迷迷糊糊,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分影堂此次携带了顾玉书亲手所制的引魂符,妄图让司决神魂紊乱,从而爆发出体内灵力,如若司决真如了他们愿,不断释放,那么先爆体而亡的就是他自己了。简而言之,司决的确受了引魂符影响,这才放出了这般可怖的灵力,使得他身受重伤,到现在神魂还不稳定。也好在他根基深厚,趁势突破才稳住了局面,也摆脱了控制。
所以他说的“直达虚境”绝不是夸口,他身怀无边灵力,完全可以一路突破,但只要他的根基有一丝一毫跟不上,待突破完成的下一刻等待他的就是死亡。
晏重灿这才明白,他为何对突破如此慎重。他体内的力量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如果换做别人,只怕早已因为贪图境界而丧命。
崔鲤也听懂了一部分,抓住重点震惊道:“你是说……你当时搞那么大阵仗,其实是因为你疯了?”
“嗯。”司决颔首。
“这也叫疯……”崔鲤愕然。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克制又隐蔽的疯子,看上去明明比所有正常人都冷静“那你现在正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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