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知道魂珠是什么,情有可原。”她蹙眉解释,“魂珠的形成条件极其苛刻,不仅需要数以万计的冤魂,还需要能镇住怨气的力量,两方碰撞之下,方可凝聚成珠。”
“我就说为何冤魂都不见了踪影,原来都在此处。”司无正轻声感慨,“皇宫中当真是最适合凝聚成魂珠的地方。”
原来天下白宝贝得不得了的珠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清未都不太敢再去碰,只是心里还有疑问:“要说会凝聚成魂珠,我可以理解,但是张公公原先藏尸体的地方我们见过,二十来条冤魂就能凝结成珠子吗?”
二十来条人命自然不可能形成魂珠,但是只有清未这般从未在皇宫中待过的人才问得出口,毕竟德妃娘娘和司无正都深谙其道,裴之远和荀大义的死也或多或少与朝廷中的纠葛有关。
但是当所有人都以怜爱的目光注视着清未时,他实在尴尬:“怎么了?”
司无正把清未拉到身边:“你问的问题,有些好笑。”
他不满:“哪里好笑?”
“自古争权夺位,死的人那是成百上千计的。”司无正笑起来,“你却觉得皇宫中的冤魂凝聚不出魂珠,这不可笑吗?”
清未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怎样愚蠢的问题,坐在床边低头扒着手指,其实若是德妃不在,他也不会这样难堪,只是如今司无正的母妃在侧,他免不了在意对方的看法。
好在德妃喜欢清未,亦是喜欢他没经历过争权夺位,心思单纯,闻言笑得温柔,隔空摸了摸他的头。
“如果这是魂珠,首辅的魂魄去哪儿倒是好解释了。”司无正从清未手里接过了珠子,“估计就在这里。”
机关算尽的首辅怕是永远也不会想到,他魂魄离体以后非但找不到附身之人,还会被天下白叼着的魂珠捆住,只是不知道珠内是个什么情状,那些因为夺舍而死的冤魂是否已经将首辅碎尸万段了呢?这些都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首辅一死,府邸几日后便被抄了,曾经辉煌一时的宅院落魄得连乞丐都不屑于光顾,而贤妃娘娘与母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得知兄长身陨以后,自缢于寝宫,不等皇帝召见就香消玉殒。
老皇帝感念贤妃多年来的陪伴,特意下旨将她以贵妃的礼制下葬,但是首辅家中除了贤妃,皆是锒铛入狱,不过一日不到的功夫,人头皆已落地。如此一来,宫中所谓闹鬼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司无正因伤获假,在家中享受了几日悠闲的日子,而清未自然服侍在近旁。
德妃娘娘的冤魂照旧逗留宫中,司无正曾经隐晦地提起让裴之远带母妃转生的事,但是德妃拒绝了。
“我要等他死。”德妃说这话的时候,站在曾经金碧辉煌的寝殿里,嘴角勤着柔柔的笑意,“等他死以后,再让他尝尝被活生生烧死的滋味。”
事后清未和司无正说起这事,总有些不忍,他觉得转世才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日后被鬼差勾了去,免不了要经历一番折磨,说不准日后转世都不能投胎好人家。司无正的看法却和清未不太一样。
司无正靠在床头拿手指绕着他的头发:“下一辈子的事儿谁说得清呢?”
“倘若为了虚无缥缈的后世放弃眼前的仇恨,未免也太便宜了那些幕后真凶。”
清未知晓皇帝当年下旨烧死德妃母子是司无正心中的心结,不欲辩解,低头安安静静地给伤口换药。司无正的伤口好得慢,不知是否跟借尸还魂有关,刀口总是流血,清未急得整晚守在床侧,倒是司无正自己跟个没事人似的,成天嘻嘻哈哈,仿佛伤口一点也不疼。
清未私下里问裴之远,说司无正这样,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小公子,急不得。”裴之远劝他不要太着急,“司大人因为借尸还魂的缘故,肉身和魂魄并不契合,伤口好得慢实属正常。”
话虽有道理,清未提起的心在司无正的伤口好以前根本放不下来,他这些天几乎天天往郎中那儿跑,搞得整条街都以为司无正病入膏肓,大理寺丞要换人了。
然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档口,皇上下旨,直接将司无正从大理寺丞提拔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且因为兵部尚书年事已高,十天里有九天告假在家歇息,所以司无当着侍郎,肩头却担着尚书的职。
大权在握,司无正忧心忡忡,连带着清未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前些时日他们正准备隐居山林,皇帝此举却是将他们的退路阻断了。
“清未,我总觉得……”司无正能下地走动的时候,披着衣服站在院里,“陛下可能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我。”
宫中妖邪作祟的事情了结,皇帝已不需要他们驱鬼。
“这时候升官,怕是要有祸事。”司无正眉头紧皱,言语间弥漫着对朝堂浓浓的厌倦,“况且两位皇子的死讯到现在都瞒得滴水不漏,天下竟无人知晓,也不知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司无正越说越是气恼,抓着清未的手不停地摆弄:“我明明说了要辞官,陛下为何不肯放过我,还让我掌管兵部。”
“清未你可知道,兵部还不如大理寺。”
“我知道。”他无奈地扶住司无正的手臂,生怕这人发起狠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挣开,“你切莫动气,且看陛下怎么说。”
但清未也知道,若是等到皇帝再下旨,他俩注定无退路可走,当真是为人鱼肉,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月末,天气渐冷,司无正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一道从边境传来的军报终于打破了皇城的宁静。
第七十三章 战将(1)
这两年边境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连司无正都快忘了国境外还有吐蕃和突厥在作乱,早些年间战事尚未平息之时,六皇子还是个稚童,等到如今战事又起,曾经骁勇善战的将士老的老,死的死,如今朝中竟连能带兵打仗的将领都没有了。
将突厥带兵入侵的消息传入城中的小士兵进城没多久就死了,死因倒没有蹊跷,就是重伤身亡,想来一路奔波劳苦,只为了将这惊人的消息带回来。
司无正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能勉强上朝了,朝中不乏有不满他升官速度的官员,总在朝堂之上有意无意地贬低于他,只是除了陛下,无人知晓司无正就是曾经的六皇子,所以不论那群大臣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司无正分毫,只是这些时日的事情,似乎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自从八皇子和十一皇子因为夺舍惨死,皇帝开始一门心思扶持大皇子,明眼人都知晓来日皇位必定是大皇子的,朝中群臣皆有巴结投靠之意,或许是司无正表现得太过冷漠,所以引起了一部分有心人的注意。是想当储君之位显而易见之时,有个人却将对方完全不放在眼里,那会是怎样的情状?
司无正如今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状况。
清未对朝中之事有所耳闻,毕竟荀大义自打从宫女的身体中出来,终日无所事事,经常往朝臣的亲眷身边飘,自然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大多是关于司无正的。
厉鬼苦口婆心地劝清未:“小公子,你倒是和司大人说说。”
清未坐在家中的书桌边翻看卷轴,心不在焉道:“我劝不住。”
司无正这样的人,你越是让他不要如何,他越是要如何,好像唱反调是天生的习惯。
“可如今朝中大臣都对司大人意见颇深。”
“荀大义,你觉得司无正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吗?”清未被厉鬼吵得厌烦起来,合上书卷,直言,“你就算告诉司无正,明日那些心怀不满的大臣会派杀手来取他的项上人头,他也不会因为威胁改变自己的态度。”
“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习惯了。”
或许是清未平日里脾气太好,甚少一口气说这么些话,连裴之远闻声都好奇地飘进屋里,连带着天下白也急匆匆地跑进来,围着清未的脚咯咯直叫,屋内一时乱得厉害,直到司无正推开门,方才安稳。
“怎么了这是?”司无正脱下官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还没进门就听你们几个吵闹。”
他走过去,替司无正倒了杯茶:“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荀大义你还不知道吗?总爱吵吵闹闹的。”
这话是实话,况且荀大义生怕司无正知道自己在背后说闲话,连忙点头:“司大人,我们在聊天呢。”
司无正不疑有他,接过茶碗喝了:“你们倒是清闲。”
“朝中已然炸开了锅,为了突厥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有的主张讲和,有的主张出兵。”司无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清未,“他们要是知道我的亲眷在府中过这般悠闲的日子,定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玩笑归玩笑,清未知道事情严重:“可是又有军报传来。”
“嗯。”司无正从袖中取出一纸奏疏,“你且看吧,前线连连败退,突厥已经攻破了三座城池,以此之势,国灭也未可知啊……”
他从司无正忧愁的语气里听出的事态严峻,再展开奏疏一看,果不其然,边境的战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朝中却还在为派谁出战终日吵闹不休。
“可是没有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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