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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媒 (霜枝栖月)


  骆攸宁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从听虞秉文口气里听出了沮丧,于是赶紧干巴巴安慰着:“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
  虞秉文笑了起来:“是我提的分手。”
  “是和那个叫杜晓晶的女孩吗?”骆攸宁莫名道:“那女孩不挺好的?长得也漂亮,性格也温柔,还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就……”
  “不想耽误人家姑娘,”虞秉文低声道,“我后悔啦。”
  骆攸宁连忙给他打气:“后悔就赶紧去把人家姑娘追回来,女孩子就是要哄着宠着!男子汉大丈夫,别老犹犹豫豫的!不成事的!”
  “笨蛋骆攸宁,”虞秉文叹了口气,旋即虎着张脸对他道,“你把眼睛给我闭上了。”
  路灯挺着腰板,昏光暗影里有流萤扑朔。寂寂长街,曳长的影子不离不弃。
  他瞅不清虞秉文的表情,只能感知到对方阴晴不定的情绪,他当大虞是失了恋流了泪,不想让自己看到,于是闻言立马闭了眼。
  夜深风起,林叶簌簌。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自己的眼睫上。
  “别动,”他能感觉虞秉文离他很近,温热的气息呼在他的额间,哑沉的嗓音搔得心底发痒,“你脸上有只小虫。”
  骆攸宁屏息憋了好一会儿气,等他再睁开眼,虞秉文已经走得老远。
  “大虞!”骆攸宁快步追了上去:“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呢!”
  虞秉文重新慢下了脚步,若无其事问他:“骆宁宁,你喜欢乔荆是什么感觉呢?”
  骆攸宁想说自己真不喜欢乔荆,可话到嘴边又迟疑了。他想到了之前同乔荆一起看过的那场电影,他想起了电影院那一刹那心动,所有理直气壮的推脱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心虚。
  “感觉……”他迟疑着、他困惑着,话到口边,声音自觉放轻了,稍不注意就忽略了过去:“感觉像第一次抱猫。”
  虞秉文没想到骆攸宁会这么回答,他站在半路琢磨了片刻,忽然就大笑了起来:“傻狗!”
  骆攸宁虚踹了他一脚,恼羞成怒:“可闭嘴吧你!”
  虞秉文笑了半晌才收敛,他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也这么善变。”
  骆攸宁不知他到底在纠结什么,他憋了许久,这会按捺不住了:“你到底想说啥呢,一个晚上神神叨叨。”
  虞秉文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又觉得你和乔荆不适合。”
  骆攸宁“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
  虞秉文问他:“你想和乔荆在一起吧?”
  骆攸宁很老实的想了想,又直截了断摇了头:“我也没想到和他在一起。”
  虞秉文反问他:“喜欢一个人不就想是和他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谈谈人生哲理么?”
  骆攸宁道:“可我更想我们三个都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哲理。”
  虞秉文仰头想了想,没忍住再度笑出了声:“傻!”
  骆攸宁觉得他这声笑得委实古怪,拳头痒痒直想揍他,可刚这厢手刚抬起,面前的虞秉文却倏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明明两人身处同样的夜色,明明上头顶着同样的昏灯,明明前一刻他还抓着他的手,可倏然之间两人似被隔出老远。
  眼前不知何时泛了白茫茫的雾,长街里有无数苍白人影来来往往,那雾朦朦胧胧割出了阴阳。
  虞秉文面目藏在浓雾之中,倏然远去。骆攸宁只听见他哑沉低语,徘徊耳畔虚渺犹如一场不可捉摸的梦境。
  “——骆攸宁,你该醒了。”
  “——骆攸宁,醒醒!”
  清晰的呼唤刹如惊天雷鸣,与梦境里的声音重合在了一处。
  骆攸宁猛地睁开眼睛,骤亮天光惊碎了黑甜乡中挥之不去的魔障。
  他身上盖着厚实的西装外套,而外套的主人正微倾过身凝睇着他。他们离得很近,他的手还紧紧拽着乔荆的衣袖不放。
  悠古的檀香味熏在鼻尖,骆攸宁骤红了脸,慌忙松手,窘迫低下头:“不好意思,我又睡过去了。”
  乔荆自然不以为意,随手捋平衣上褶皱,漫不经心问:“你现在睡觉一直都这样么?”
  骆攸宁不明所以:“什么?”
  乔荆道,“你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
  骆攸宁忆着那场昏沉梦境,仍有些懵头懵脑,他分不清是残留记忆在作祟,还是大虞不散的魂在逗他:“我都说什么了?”
  “你一直在叫大虞,”乔荆声低音缓,“叫他走慢些。”
  骆攸宁愣愣看着乔荆,许久之后,他露出一抹苦笑,“是啊,他总是走得太快。我才一会没追上他,这辈子就追不到了。”
  没有多余的劝慰,只有温热的掌心轻揉过他的发顶。
  “你至少追上过他,”语半陡断,置物箱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乔荆拿起手机瞥了一眼,随手挂断电话,“那师傅跟我联系上了,我们直接进去吧。”


第三十章
  莽苍茂林,有寺孤矗。
  一角飞檐斜出一抹色琉璃,沿脊吻兽蹲踞,其势凛凛。斗拱燕巢筑,白鸽比邻稍驻,咕咕两声叫唤,便又纷纷展翅,齐齐飞掠去庭院,留几根飞羽与枯叶寥寥而落。
  林梢是雀鸣,深山有泉和。
  古刹深处佛经唱诺声声,那红尘喧嚣便如是渐归静默。
  车就停在后山车场,乔荆轻车熟路寻了后山寺门直往禅院走去。
  一径深幽,一门窄陋。
  数丛杂草葳蕤,几处闲花散卧。
  禅院中庭老树苍天,余荫若广厦,茵茵密密、垂垂茂茂遮出一院微风清凉。
  已有位身的青年等在树下,他手持佛珠正自垂眼观花,闻声抬首,见着他俩便先露了微笑,“乔董,好久不见。”
  乔荆颔首算是招呼:“你师父在么?”
  “在禅房里,”那青年看起来与乔荆挺熟,引着两人往禅房走去随意道,“师父今天拒了位大客户,就为了等乔董你来。”
  乔荆素来冷淡,闻言也只不过道一句谢。
  那青年则笑道:“乔董不必跟我们这么客气。师父说了你身有正气,鬼畏神惧,对我们这等行走阴阳之辈,那可是贵人,切切不可怠慢。”
  骆攸宁跟在他们后面正是心有惴惴,临到门口时乔荆却倏然停了脚步:“你自己进去吧。”
  骆攸宁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乔荆别开视线,轻声道:“去吧,我就在门口等你。”
  骆攸宁默然片刻,最终再无多言,独自进去了。
  屋门开合,乔荆看着骆攸宁的背影消失在门缝间,旋踵径自去了中庭。他前脚刚伫,那青年也跟着走了过来。
  乔荆只知道他姓穆,他师父也总唤他小穆。
  “他们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小穆眉目狭长,眼眸灵透,笑起来颊边梨涡浅浅泛,看着平白添了几分少年稚气:“刚巧师父近日晾制了批暑茶,乔董不如同我尝个鲜味?”
  永宁寺地势极高,禅院则是临崖而建。
  崖畔老树垂垂,余荫里另置竹亭,亭中桌椅齐全。
  坐亭凭崖远眺,可观千峰攒聚,得见万壑凌厉,目尽长空闲,正是清荣峻茂,幽景雅致。
  紫砂炭炉盛来清冽山泉,武火煮水,文火烹茶。
  “这是师父亲自采来晾制的,”泥壶微倾,金褐茶汤款款入杯,以竹镊轻夹杯沿奉到桌前,小穆道,“这茶原是好茶,可惜这夏日炙烈,此茶因时而生,喝来不免有涩,乔董可别见怪。”
  乔荆屈指扣桌以礼:“春茶回甘,暑茶苦重,各有滋味。”
  小穆闻言笑了起来:“乔董说得是,这苦也有苦的风味。”
  这小穆极为善谈,天南地北信手拈来,闲话恰到好处,丝毫不让人觉得聒噪。
  两人不知怎地说到了算命之事。
  小穆问:“乔董,你家可找人替你算过命数?”
  乔荆跟这青年已是熟络,闻声直言:“我不信这些。”
  小穆怪道:“你明明遇到过,为什么还是不信?”
  乔荆显然不想多谈,只道:“遇过不代表就有。”
  “也是,若是你信了那才是真奇怪,”小穆笑嘻嘻道,“乔董你别介意,你的生辰八字我是偷偷从师父那看的,还请你千万别告诉他。”
  乔荆无可无不可。
  小穆见他不以为然,不由面目稍肃:“乔董有所不知,你是土命逢辰巳,虽有一身这身正气,可这正气之源却是来自于你那童子之命。”
  童子之命?这说法乔荆倒是头一次听说,他不由来了兴趣,微抬眼朝他望去。
  小穆见状,忙继道:“可但凡有童子命者,不是体弱多病少年早夭就是情薄性冷终身孤寡。您逃过了这年少之劫,本是躲不过那终身孤寡。但现在有人赠你一段姻缘。”
  “姻缘?也能赠?”
  “当然”,小穆眼露狡黠:“而且这赠你姻缘之人与你最最亲近。”
  “是他?”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浮上心间,转眼又消散而去,乔荆道,“他有甚姻缘可赠,自己不都……”
  小穆卖足了关子,此刻才慢条斯理接了后茬:“上回您来找师父的时候,师父就觉得奇怪。你那朋友不论是命格还是面相都该是福禄双全之人,怎么会落得那般横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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