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要将白泠儿如何处置暂且还未想到,便任由阵法关押着她。
天未亮,风稍凉。
半妖有些个瞌睡,黑夜之中白泠儿的狐狸眸子显得格外狡黠明锐。
半妖感受到背后尖锐的目光,让她觉着不舒服,回首白泠儿正盯着她,稍有厌恶,不耐烦地别过头去。
白泠儿故作好意轻叹一口气:“可怜!可怜!”
半妖莫名,不想理会她作甚。
但白泠儿的语气却令她稍微心乱,半妖瘪了瘪嘴,“说吧。”
白泠儿嘴角轻轻勾勒起一道弧度,眸子显露一丝狡黠之色,谓然:“堂堂黑山大王,在黑山灭亡之际却在这里帮助神仙对付同族,呵,你说可笑不可笑?”
“什么?”骤然半妖的心深深揪起,不断安慰自己这是假的,白泠儿只是在骗她,骗她……
“早知你不会信我,不过是真是假你去黑山看一眼不就知晓了么?”
“不错,一旦我走了,你便可以逃脱是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白泠儿如似嘲讽般大笑,“乾坤阵乃困住四大凶兽数百年的仙阵,江易桁、姬汝颜比不如天上的神仙姑且不提,我如今身受重伤,哪里还逃的了,加之你走了他们难道不可以另寻他人么?”
找各种不离开的理由只因半妖不想去,宁愿白泠儿是为逃走而编出的瞎话也不愿黑山当真出事。
半妖心下一沉,终究还是去了。
天色灰沉,地上却是被猩红染尽。
黑山哪里还是一座山,早已轮为一片荒地。
半妖绝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可眼前看到的一切令之脚跟不稳。
唤了好几声却始终不见雏鸟前来,“这不是黑山……绝不是……”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半妖俯身捡起,是一文书卷,上边了无一字,但半妖认定这不会是黑山之物,那便定然是摧毁黑山之人留下的,紧紧捏住。
半妖回到乾坤阵前,来去不过短短一刻时间,带着质问的语气怒目白泠儿:“谁干的!”
“黑山可是出了名的妖族修炼圣地,你觉得会是谁人致使呢?”
白泠儿此番便是针对的仙家,可半妖清楚,黑山虽为妖魔,却比人有情比人有义,自然追杀筑子遥那次除外,倘若当真是天庭所为,早在百年前便可下手,又何必等到如今。
半妖不信白泠儿的鬼话,玉指轻轻一挥,眼前出现一副模糊的画面。
天降大雨天火,数万天兵天将登临黑山,一通烧杀过后全身而退,留下的却是一片了无止境的黑暗。
而那为首的,便是几日前与筑子遥一道的寂逢星君。
寂逢的面上挂着一副令人惊悚的诡异笑容,与事前看到的判若两人。
半妖警惕,自当不会轻易相信这是真的,白泠儿眼尖瞧见半妖手间的书卷,半带轻笑:“这可是那边找到的?”
半妖不语。
☆、与君终别离
“你不说我也知道,但你可知那是何物?”
“黑山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定然是那伙人留下的,可那又如何?我不信天庭会做出此等下流之事,依我看,倒很像是你。”半妖眸间已然杀气四溢,手掌蠢蠢欲动。
而这杀气便是白泠儿要的,嘴畔微勾:“那是星君寂逢的命薄,倘若不信你可以拿着它去问你家仙君,他与寂逢相识百年,定然认得真假。”
半妖手指间紧了紧,“为何你会晓得这些事情?难道最可疑的不是你么?”
“为何我会知道?”白泠儿淡淡一笑,透着几分狐狸天生带有的妩媚诱惑,“慕晴告诉你们的事情我会不知?灵珠的事情你会不知?”
一时间竟是忘了还有这茬子,灵珠确乎有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神力,但又要她如何相信会是天庭干的,挑拨,这一定是白泠儿的离间计!
河边,半妖吹了好阵子冷风。
手间不忘紧捏这白泠儿口中的“命薄”。
天色渐亮,半妖在筑子遥门前徘徊犹豫。
最终却也还是筑子遥醒来打开的门,注意到半妖没有了以往的笑容,筑子遥诧异:“怎的了?”
半妖将之“命薄”交与筑子遥手中,“仙君可认得此物?”
筑子遥左右翻了翻什么都没有,半带迷离睡眼,不经意道:“不就是本簿子么?”
半妖心头的大石好不容易落下,轻舒一口气。
却只是一瞬之间,筑子遥眸子一紧,低声喃喃:“怎的这般像是寂逢的命薄?”
半妖是何等耳力,筑子遥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喉头噎住好一会,黯然道:“仙君当真确定这是寂逢星君的命薄无误?”
筑子遥略微犹豫,“你去取把火来。”
半妖听话取火,却见筑子遥将火把往簿子上烧,但簿子并无任何损坏,直到火烧殆尽,簿子依旧安然无恙。
“仙君……”半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揪心不已。
筑子遥脸色一变,睡意全然褪去,“你这是从何而来?”
“当真是寂逢星君的命薄?仙君你可确定?”
筑子遥断言,“寂逢的命薄我怎会认错,半妖,这究竟为何会出现在你手中?莫不是寂逢出了什么事……”
“捡的。”半妖冷声。
筑子遥一心只顾着寂逢安危而未曾注意到半妖异常的语态,半妖轻声:“仙君,我想回一趟黑山。”
闻言筑子遥呆滞,还忆天庭之时天帝所说,黑山已灭,担心半妖无法接受这事实,好意阻挠:“怎的突然想起回黑山了?”
“那边已经饶久没有传来消息,我怕他们会出事,想去看看。”半妖依旧冷声,不带丝毫感情。
“许是黑山妖众晓得近日事多,不忍打搅。”筑子遥小心翼翼地说出每一个字,甚至于不敢去看半妖的眼睛。
可筑子遥越是小心,却越是让半妖注意起疑,是以黑山的事情筑子遥早就知道了么?
还忆白泠儿方才道她可怜,呵,这回她可当真是说对了……半妖自嘲一笑。
半妖并未启口,心却凉了大半,事前她还不断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不过是白泠儿的谋,可事到如今筑子遥的态度仿若已经证明了一切。
“仙君,我想他们了。”
筑子遥轻叹一口气,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晓得总有一日半妖会知道,可如何也想不到竟会这么快,事情的发展令筑子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若实在想念,待白泠儿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与你一道去趟黑山,如此可好?”眼下,筑子遥能够想到的便唯有拖延,他明知这么做或许会伤到半妖,可又要叫他如何说出口,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仙君,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筑子遥慌忙摇头,“没……没有……怎么会有事瞒着你呢……哈,当然没有了……”
“仙君,黑山没了。”
她还是知道了,筑子遥哑口无言。
此事她是如何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倒是那个将事情告知于她的人有何目的,才是当下最该去琢磨的。
“仙君果然早已知晓,为何要瞒我?黑山的事情难道我还无权过问吗?”半妖语气略带质问,与往日截然不同。
“我……”筑子遥欲言又止,他并无辩驳之意,只想半妖能快些从这悲伤之中走出来。
反观半妖,冷然一笑:“我素来敬佩的天神原来也会这般残忍,屠戮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妖,今生今世只要我半妖还活着一刻,便不会善罢甘休!”半妖一顿,抬眸看着筑子遥,眼神是诉不尽的伤痛,轻声:“哪怕……要与仙君你为敌……”
筑子遥原本只当半妖因他隐瞒了此事而生他的气,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简单。
“且慢,你说与天庭何干?”
半妖斜眼瞥了眼命薄,谓然:“仙君只需回答我,这究竟是否为寂逢星君的命薄?”
筑子遥稍愣,尽管不想半妖被人利用,可这是寂逢的命薄却为事实,筑子遥万般无奈颔首,轻道一声:“是。”
“那寂逢星君是否听从于天帝?”
“是。但是……”
半妖面色骤冷,“既然仙君都说‘是’了,那可还有何疑问?这是天帝要诛妖魔,是天庭要亡我黑山!”
半妖只哀然留下一声“对不起”便飞身离去,此番一走何时才能再见便成了迷。即便再见,可时境过迁,又有孰人还能回到昔日盛景?
天下无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
纵有千万不甘,却也终究还是逃不过别离那一刻。
筑子遥并不想与半妖为敌,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可见半妖并非嗜血之徒,她虽生于妖族,但一心向善,倘若因此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那便着实太可惜。
筑子遥攥紧了拳头,咬牙磨出一声:“白泠儿……当真可恶。”
“筑兄在想什么?”届时,姬汝颜的出现将筑子遥拉回现实。
他强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对姬汝颜道:“我来此已经好些时日,如今妖物降服,也是时候该走了。”
“筑兄难道不留下来与我等共商大计么?”
“筑某才卑文浅,胸无大志,只希望在乎的人可以安然无恙,恕筑某无法如姬兄的意。”筑子遥作揖转身,“筑某不喜煽情伤感之景,便望姬兄转告侯爷、江兄等,莫怪筑某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