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不知,半妖有两个逆鳞,一是黑山,二是筑子遥,触碰其中任何一个的下场都不会好过,而今日这狐妖很幸运地双双触发。当着她的面杀了黑山小妖在先,又欲以筑子遥的性命作交换,此番她是彻底打翻了半妖心头仅存的一丝忍耐。
狐妖还在嘲讽,殊不知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半妖一个掌间狐妖摔出了山洞。高洁明月之下,狐妖嘴角挂着醒目的鲜血,“你又打我!”
半妖脸色黑沉,可见她有多少愤怒,上一次打她是路过顺手为民除害,这一次却是她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半妖掌下酝酿着一股深紫杀气,口中冷声:“我半妖再容不得你!”
正要出手,却见一道白光将其带走,半妖欲要追上,奈何对方法力高强,一溜烟的功夫便全然没了踪影,但是那股感觉,却让她有些个熟悉,以及厌恶。
半妖神情有些个失神,经过这么一闹全然迷失了方向,不知眼下自己的坚持究竟是否正确,黑山她不能抛弃,可是成美缘君于她而言同样重要。
她没有回凌王府,也没有回山洞,孤身走在山林间。
雏鸟飞到肩头,叽喳了几声,半妖轻轻一笑:“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双全?”
“大王的心意小的怎能揣测呢?不过神仙姐姐的事情好像很复杂,大王还是不要掺和得好,不让怕会连累了自己,乃至整个黑山。”
半妖抬眸望着那一轮凉月,恍惚间有些个迷离。
回到府中之时,筑子遥已经倚靠在庭院的石桌上睡着了,半妖生疑,又感到附近散发着一股仙气,却并非筑子遥的,也非司命。
但有着的却是和他二人一样的随意散漫,而非半妖一向认为的神仙那般都是迂腐古板的。
“回来了?”筑子遥轻声。
半妖低眸颔首,“是狐妖,临安那妃子,还有一只,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半妖心中有个猜测,却不敢断定,但对于筑子遥她自认为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来:“仙君可否还记得狐妖入梦,我追去无果那次么?”
筑子遥了然,只可惜春宴上那回半妖不在,不然咬他的狐狸也可一道揪出,而今眼下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次日清晨。
筑子遥在石桌上稍稍歇息,突闻有人大喊:“大公子病倒了!”当下病倒,筑子遥不由忧心,冲进房间便一把将寂逢拽起拖走。
“唔,成美手下留情,那小妖精呢?本君还没睡够……”筑子遥全然不顾其态,只一路拖到卓云房门口,才是张口:“半妖去寻狐妖算账了。”
寂逢散懒,本还想调侃些什么,脸色却忽然一变,“有妖气。”
“哪里?”
寂逢指了指房内。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一道推门,只见卓费一家子都在,还有府上几位“贵客”,却不想为卓云把脉的竟是司命,二人皆是愣住好一会。
司命眉间稍皱,“外似瘟疫,实非瘟疫。”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各自心中有了底,侯爷夫人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我可怜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可再出人命了。”筑子遥口中喃喃,谓然:“夫人莫要太伤心,敢问大公子可是何时倒下的?”
“昨日云儿还好好的,今早便有家丁上报云儿他……昏睡不醒……”夫人抽噎道来,已是绝望至撕心裂肺。
她已失去了一个儿子,万不愿悲剧再重蹈覆辙。
“夫人,大公子暂且只是昏迷,我们还有挽救的机会不是,万不可就此放弃生的希望。”
☆、慕晴的倒戈
“多谢公子宽慰。”侯爷夫人提起帕子不断擦拭着泪珠,方痛哭过的双眼被揉得通红,略带歉疚道:“公子这是第一次来姑苏罢,我等作为未能尽到地主之谊还望公子莫怪,来日定当好生赔罪。”
筑子遥淡淡一笑,“夫人客气。”
山洞。
白泠儿将被半妖打伤的慕晴带回来后,也并未待她多好替她疗伤,反之将其搁于地上便不再理睬死活。
慕晴幽幽转醒,抬眸瞧见白泠儿正坐于石凳上,妩媚喝着什么,擦去嘴角的血渍缓缓起身,“为何才来救我?你分明知道她会动手!”
“连一只小小猫妖都打不过还敢埋怨本宫?”女人嘴角略勾一抹嘲讽。
慕晴瞪大了眼睛,白泠儿微微蹙眉,她最不喜欢他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轻轻一笑,旧伤未愈的慕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身体一个摇晃使劲扶住了墙面,“白泠儿,你不守承诺!”
“哦?难道首先违反的那个人不是你么?否则不然,为何他至今还活着?本宫只是按照当初的约定做事,既然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完不成,留着还有何用?”
她一言一行都是如何平淡,但慕晴却深知她的强大,脸色突变惨白,哀求道:“主人……我错了……”
“没用的东西,本宫身边不需要这样的废物,你可以自行了断了,本宫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慕晴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咬牙冷笑:“不,你不会杀我的,你还需要我,不然为何还要从黑猫手中救下我?”
“未免自作多情,本宫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狗死在他人手中,倘若传出去可坏了我白泠儿的名声。”
即便白泠儿句句都说要她死,但慕晴却始终坚信面前这个女人不会杀自己,至少眼下不会。
“为了回到段景身边,你不会杀我的,哈哈哈!”
白泠儿手帕轻轻拂过嘴口,慕晴便再一次被重击大伤,她无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方才那一击差一点,仅是差一点便要了她的小命,本抱着白泠儿必然不敢杀她的心境说出的一番话,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了。
六界之内,愣是谁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个逆鳞存在,半妖是黑山和筑子遥,而对白泠儿而言那最大逆鳞便是段景。殊不知慕晴近日唯恐倒了几辈子血霉,接二连三地得罪那些她本得罪不起的人,可恨自己太没用,也唯有受气挨打的份,甚至于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慕晴绝望闭目,两行热泪悄然流下,“你可以杀了我,但是在我死后一定要救他,求你……”声音渐弱,白泠儿冷笑:“你以为我会浪费气力去救一个废人?”
慕晴紧紧攥着拳头,“再给我三日时间!”
“本宫已不知给过你多少个‘三日’,于我而言你已经毫无价值了,本宫的身边,从来不需要废物。”
“恐怕这回要让主人失望了,我早已在青丘留下秘密信笺,倘若有朝一日我死在了主人手中,信笺便会送到族长那里。黄泉路上,我有人相伴,想必也不会孤单了,哈哈哈!”
闻言,白泠儿面色稍变,纵然她是众狐妖中佼佼而出的九尾狐,可与青丘族长比拟还是相差了些许,加之她还有伤在身,倘若此刻被族长捉回去,她便再出不了青丘。
“三日。”她便离去。
慕晴来到一道冰棺前,玉指轻轻抚过男子苍白的面颊,泪珠顺势滑上肌肤,他却始终睁不开双眼。
慕晴匍匐在他身上哭出了声,可见她是多少深爱多少痛苦。
墙影之中幽幽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影,便是一路顺着妖气寻来的半妖,只是眼前发生的事情令她吃惊。
“他对你很重要吗?”
狐狸是一种极为敏感的生物,慕晴察觉到半妖身上并未事前的杀气,也便坦然道:“对,很重要。”
“他就是你被逐出青丘的原因?”
慕晴轻轻扇动狭长的睫毛,眼神略显忧伤和怨恨,青丘是她故土,却容不得人狐相恋。
说罢,泪珠便止不住滚落。
半妖一改事前厌恶,抱有几丝怜悯之色,原来同是可怜人。并非只有人狐不得相恋,六界之中孰能容忍异族禁忌之恋,只因那不成文的一句“禁忌之子,必将毁天灭地”。
“白泠儿并非善类,你若再与她狼狈为奸,终有一日害人害己,万劫不复。”
慕晴咬死牙关摇头,“我不论谁善谁恶,只要能救他,要我如何都可以!”
“值得吗?”半妖眸子微黯,殊不知自己的声音已经小到难以听清。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为了他,我愿意。”
“这是什么病?”
慕晴沉默,这是她当年造下的恶果,凡人百年过后终有一死,而狐妖的寿命很长,她恐惧那一天的发生。便气盛之下偷取了族长的灵珠,而不想狐族长老给他服下寒毒以此威胁她交出灵珠,但灵珠早在她离开青丘之时变被高人夺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背负恶名而带人逃走。
但青丘从未停止对她的追杀,直到当年那个夺走灵珠的高人出现,便是白泠儿。
她吞噬灵珠以加强修为,从此青丘追杀的目标便由她转向了白泠儿,但她仍是青丘叛徒,被驱赶出来,无家可归。至于寒毒解药,甚是珍贵,长老们不愿为她交出,任由他们是死是活都与青丘毫无干系。
“青丘寒毒举世闻名,中毒之后他还可以活这么久?是你一直在给他输送真气罢。”
慕晴点首。
慕晴修炼的年限确实要比半妖久上好几百年,却依然不是她的对手,便是因为这些年真气都给输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