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子遥离开时已是深夜,而此刻,天色依旧为暗,朝阳斜晖依依。临安一夜通火,外围泛着流动的黑色,只待天亮便可攻入其中一举拿下“妖后”,却不知人早已离去。
鸡犬鸣声,四路军队已然按计划出动,外边的人也是蠢蠢欲动。
岚葭一夜未眠,情绪并非很好,开窗恰是见到几个黑影,心生犹豫。
轻声随去,正是常腓寝宫之处,手持利剑推开房门,岚葭是习武之人,早也感受到了这群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好在昨夜筑子遥早一步离开,岚葭也没有多少担心,不过倒也想知道这伙人的来历。
她躲在树后,稍稍,里边的人气急败坏地出来,岚葭看清了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心头一个愣怔。
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从兰陵回来时遇到的“山贼”,那个喂她吃下“□□”的头目,她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却。
原是那日经过狐妖的怂恿后,便决定选择了“宁可得罪半妖也要杀了筑子遥保全黑山”这一条路,昨日打听到筑子遥要出宫的消息后黑山熊精便暗布计划,却不想还是被筑子遥给阴了一招。
“该死的法障!”暴怒之下踢翻了一旁的盆株。
不知哪方高人在整个宫城之外布上了一道法障,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术法,白日里它一切往常。可是一旦入了夜,凡是妖物,即便仅是身上沾了些个妖气,也无法靠近它,以使法障内外的妖物皆为之所困。
是以昨夜黑山妖众才会姗姗来迟,本以为自己抓准了时机,殊不知筑子遥等却早一步离开。就这么匆匆错过,诉不尽有多少愤慨,不过与此同时却也还有一丝松气,至少还不用这么快面对大王。
一卷黑风,他们就这么消失在了地平面上,岚葭张大了双眼,甚至掐了一把自己,不敢相信方才所见。活生生的十余人,一瞬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而唯一证明他们来过的痕迹却也只有那倒地的盆株。
许是当年受了筑子遥的影响,半妖素来不喜伤人,甚至于痛恨滥杀无辜的行为,以此为鉴,整个黑山妖众也不再吃人杀戮。
几百年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个影响的,但吃了瘪就这么回去心头难免不甘,于是乎数只黑山妖便将这宫苑趁机打劫了一番。无论吃的用的还是穿的,但凡是他们看上眼的统统拿了去。
那时方是清晨,整个宫苑还处于歇息当中,加之近日战乱纷纷,来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黑山妖众洗劫的举动,除了岚葭,还有一人也亲眼见证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江晏本在院子里练剑,突然察觉有人混进了进来,但令其惊诧的却是对方根本不是人,他看到一群黑熊混进宫殿,饶有秩序地将一切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去。
之后便很快想到去找岚葭,房中大门敞开却不见岚葭,江晏有些个忧心,又找遍了整个宫苑,终于在常腓的寝宫前看到神情呆滞的岚葭。
上前轻道:“怎的了?”
“方才……我好像看到妖精了。”
哪怕是从古至今传诵的古老神话,什么妖魔鬼怪什么上古神祇,这是一个封建的时代,但大多人对他们的是敬畏,是恐惧,而非相信。
如今亲眼所见,无论如何说服自己也终究改变不了这事实。
“要不要告诉……”
岚葭知道他要说什么,谓然:“我想不必了。”
江晏轻轻点头以表赞同之意,倘若什么小事杂事都要向上面禀报一遍的话,还要他们作甚。
“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二人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江晏稍稍思冥,“我想没了。”一路上随着黑熊目睹他们的盗窃,却也不见其他还有什么人,宫中也是安静得紧,更没什么人四下走动。
岚葭轻呼一口气,道:“那就最好,此事我看不简单,还是先保密的好,以免动摇军心民意。”
☆、终是放不开
然则富丽堂皇的临安宫苑被一夜洗劫了个干净,虽然没有一个人员伤亡,但黑山妖着实给国家带来了天价的损失。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君主远赴沙场,王后不知去向,朝廷已然乱作一团。
岚葭、江晏是对那日情形的见证人,决意为此保密,而事情的严重性也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帝都发生此等大事,自然有不占少数的大臣反应要禀报段景,而南宫御却是觉得:“大王远赴沙场实着不易,我等又怎可再将此噩耗告知而加重了大王负担?”
稍稍一阵沉默,便有聪明人借机讨好道:“国师说的不错,倘若因此使大王分了心而战场失意,如此实在得不偿失。”
有了这一只开头鸟,随之而后的跟风声源源不断,为此南宫御也表无奈,原以为至少还会有什么争执来反驳他,却不想这群人竟是如此势利,以致他的一句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筑子遥还在去往兰陵的路上,昨晚赶夜离开加之天书中呈现的那些事情,筑子遥有些个恍惚,暂且小憩。
自从上次那雏鸟死在南宫御手中之后,半妖因自己未能为它报仇而一直心生愧疚,而此刻也有一只雏鸟穿过车帘飞到她肩头停下。
“对不起,是我的无能……”
雏鸟若有若无叫了几声,半妖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将昨夜起始直至他来时宫中发生的一切都向半妖描述了一遍。
还忆来时半妖也问过筑子遥为何要半夜赶路,那时筑子遥说的是“此夜不安”,半妖还疑惑是哪方狂徒竟敢直闯帝都宫苑侵扰当朝皇后?却不料原来就是她黑山那伙大胆小妖。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半妖满脸愤慨怒意,他们这样擅自行动是不把她这大王放眼里了么?
“大王您先别动怒,据闻他们这也是为了保住黑山啊。”雏鸟急急为之辩解。
任何企图伤害筑子遥的人,在半妖眼里看来就是忤逆她,在不理智之中寻找理智,雏鸟的话提醒了她,“保住黑山?从何说来?”
“原来大王还不知道,听说那日一个黑影闪过,黑山妖众就倒下大半,他还扬言,如果三个月内不能够杀掉仙君……”
雏鸟将那一日黑山发生的事情细细道了一遍,只是加了几笔色彩,夸大了其能力。一传十,十传百,亘古不变,于是等传到半妖耳朵里的就成了一个连影子都很难捕捉到的大魔头突临黑山杀了大半小妖,还宣称筑子遥、黑山,只能留一个。
这么说来倒还真怪不得他们了,只是半妖叹息,“难道杀了仙君那人就真的能够放过黑山?”按照雏鸟所言,那黑影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不自己亲自动手,还需这么大费周章地恐吓利用黑山妖众?恐怕人家根本就不把这群小妖小怪放在眼里罢,那便诧怪了。
半妖让雏鸟回去好好盯着黑山妖众,任何一举一动都来向她禀报。
筑子遥幽幽睁开眼,“我都听到了。”
“仙君,你知道这是何人?”
筑子遥摇头。
稍想了想,筑子遥又似自言自语道:“本君做了这七百年神仙,可真如天帝那老狐狸所说的不曾为天庭做过什么大事,也不曾得罪过多少人。”
“那仙君可曾得罪过什么大人物?”
“大人物么?”筑子遥不由得苦笑了声,“本君这得罪过的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天帝天后这俩老狐狸了。”
虽然宫中半夜确实遭到行刺,而这行刺对象却和筑子遥想到的不太一样。本以为他们的目标会是常腓,却不料竟是自己。
事前筑子遥觉直往兰陵未免引人注目,便刻意绕道而行,从姑苏路过。
早阳的日光透过车帘射进马车内,有一丝暖意。
赶了一夜路,稍有口干,筑子遥想找家客栈暂且小憩片刻,却见这姑苏着实古怪,虽说现在还是早晨,却也不至于一条街的客栈全部打烊,也很少看到有人来往的身影。
而寥寥遇到的几人,却也都似乎像是见了瘟神一般急急逃避开,这便让筑子遥诧怪了。
半妖瘪了瘪嘴,随即看到路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凝望着他们,半妖便一个飞身将她带到了面前。
筑子遥无奈了几下,蹲下身子道:“小妹妹,可以告诉哥哥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筑子遥此刻确实是男装,只是没想到那孩子歪着脑袋看了看,嬉笑道:“你有胸,你不是哥哥,是姐姐!”
半妖嗤笑一声。
筑子遥被一个十几岁孩童当场戳穿性别已经足够窘迫,现在半妖又是这般幸灾乐祸,着实狠狠白了她一眼。
筑子遥咳嗽几声,却见女孩后退了退,天生稚嫩的脸庞上收住了嬉笑变得惊恐,口中轻言,音色之中却还是有些颤抖:“你也患了疫病。”
“好好说话。”半妖没好气道。
筑子遥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跟孩童计较些什么,转而问:“为何要说‘也’?是否这里的人早患了疫病?”
女孩被吓跑了,筑子遥心中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当真是巧,不早不晚偏是这时候泛滥疫病。
“狐味……”半妖低语:“这里有妖气,是那只骚狐狸,我记得她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