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闲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十来岁的女孩笑的十分开朗活泼,她的容颜,与盈盈有八分相似。
钟云从也凑过来看,这一看眼角不由得发酸:“她们母女俩……可真像啊。”
苏闲薄唇紧抿,一言未发。
等到李志军离开,钟云从征求意见:“我把这照片贴到墓碑上?”
苏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略颌首,钟云从便接过照片,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墓碑上。
贴好之后,他正歪着头观察有没有贴歪,苏闲蓦地开腔:“你为什么会突然对盈盈的父亲感兴趣?”
钟云从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我跟你说过吧,我当初是被人注射了针剂,迷昏了弄进‘孤岛’的。当时的情形是,我一个人待在封闭的房间里,那个人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之后我又莫名其妙地到了‘孤岛’……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可见识过盈盈的能耐之后,我大概就……想通了。”
苏闲骤然变色:“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很可能也会空间传送?而且……”
“还很可能跟盈盈有关系。”钟云从叹了口气,“除了像你这种特殊情况,通常,两个人拥有同一种异能,想必不会是偶然。”
苏闲的冷汗涔涔而下:“听你这么一说,莫非已经有人……踏出过‘孤岛’?”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看样子,好像是的。”
“怎么会?”苏闲仍旧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天衣无缝地绕过治管局的‘网’……这是不可能的!”
“我想,那个人的异能一定比盈盈要强得多。”钟云从字斟句酌,“虽然他暗度陈仓了,不过好像也没让外边的人知道,你也不用太担心……”
“你不懂,有这么一个能够随意出入‘孤岛’的家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了。”苏闲摇摇头,“万一哪天他……突发奇想,那么整个城市都很可能因此遭到灭顶之灾。”
钟云从哑口无言。
“我必须把这件事上报。”苏闲面色凝重,他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找你调查……你的身份可能瞒不住了。”
钟云从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你放心。”他听到他低声说,“我……我们会保护你的。”
“也不会把你的身份外泄的……我保证。”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微笑起来:“好。我也会尽力配合的。”
苏闲点点头,目光和缓了些许。
钟云从垂眼:“也不知道盈盈会不会来看一眼,毕竟是她亲妈呢。”
苏闲冷笑起来:“她要是敢来,那才好呢。”
他闭了闭眼:“认识了她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心思竟然这么重。”
“有时候,小孩才是最会骗人的。”钟云从听得出他言词间的挫败之意,“毕竟,年龄真的很有迷惑性。”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墓碑上苗林芝的照片:“我估计她爹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的话,苗阿姨人挺好的,怎么会养出这么个……”
他对那个疑似盈盈父亲又对他下黑手的家伙,实在没什么好感。
苏闲也盯着苗林芝的照片,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你刚才问我跟她的关系……我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没了,而那个时候,我……经历了一场意外,差不多处于生死边缘吧,那段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是她把我带回了家,给了我一口吃的。她说,我母亲是她的恩人,所以得报答她……她对我一直很好,差不多抚养了我两年,那对她来说很不容易……而那个时候,她女儿又还很小,她养着两个孩子,几乎要了她的命。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我。”
钟云从的鼻子酸酸的,他心痛苗林芝,也心痛苏闲。
在“孤岛”里活着的人,都太不容易了。
“我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出现了异能,然后……我闯出了一个大祸,她心急如焚,我怕连累她,就悄悄离开了。之后进入了综管局的收容所,再然后……进了治管局的训练营,最后,你知道了。”
苏闲在谈到他自己的经历的时候,情绪倒是挺平淡的,钟云从却是分外的难过,忍不住又拍了下他的肩——这一回他没急着把手拿开,而是暗搓搓地放在了他肩上。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顾自说自己的:“虽然后来我能够自立了,但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我半个母亲……”
“这话你肯定没对她说过吧?”钟云从问道,苏闲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了,他又是一声叹:“你啊,就是太傲娇了,现在后悔了吧?”
苏闲皱了下眉,他一把拍开他的爪子,顺带冷漠地警告了一句:“别蹬鼻子上脸啊。”
钟云从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手背,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往上翘。
雪越下越大了。
“时间不早了。”星塔寂寥的钟声远远地传来,钟云从若有所思,“对了,那个……”
他蓦地期期艾艾起来,苏闲不明就里,他小小声说道:“你妈妈……也在这儿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望一下。”
苏闲沉默片刻,摇摇头:“不用了,她的有点远,而且……人也没躺在里头。不早了,回吧。”
钟云从没敢细问,胡乱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吧。”
苏闲在新冢前站立片刻,忽然俯下身,轻轻地拂去一片沾在黑白照片上的雪花,温柔地告别:“再见了,苗姨。”
第38章 贼喊捉贼
她已经在山底躺了三天。
最开始的时候,她全身的骨骼几乎都摔得粉碎,整个人似一摊烂泥一样瘫着,而这已经是幸运之神眷顾的结果了——她跳下来的那个断崖下面又是一处山头,生长着一片以落叶松为主的针叶林,寒冬料峭,落叶松的松针铺了厚厚的一层,加上下坠的过程中撞着了树枝缓冲了一番,才勉强保住了命。
虽然尚存一息,可天寒地冻,缺医少药,又没人照顾,换做是一般人,也断然活不过二十四小时。
但她不是普通人。
她在这片幽深而静谧的松树林中一动不动地度过了第一天,任由飘下的白雪与松针将她覆盖,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和偶尔睁开的眼睛,她同一具死尸无异。
在这个关键的二十四小时里,她近乎破碎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骨骼和内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我修复着,其速度和效率,约为普通人的几十倍。
她是位异能者,超乎寻常的自愈能力便是她的天赋,只要不伤及关键部位,如心脏和大脑,她能从绝大多数的外伤中痊愈。
这也是她孤注一掷自愿充当诱饵的资本。
翌日清晨,她已经能自由转动脖子,两条胳膊也能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譬如将附近那条同她一起摔下来的狗拖过来。
当然那条狗没有什么特殊能力,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它摔得粉身碎骨,七窍流血,外加龇牙咧嘴,死相难看。
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它的尸体拽了到身边,当然不是大发善心要挖个坑埋了它,恰恰相反,她要吃了它。
自愈能力再怎么逆天她也不是神仙,没吃没喝也是会死的,况且身受重伤,身体极度虚弱,更加需要营养。
说实话,她对狗肉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此时此刻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去寻找食物了,为了活命,她只能把这条死去的狼狗当成口粮了。
感谢严寒,狗尸被冻得僵硬,所幸没有变质,她忍着恶心撕开了狼狗颈部的皮毛,开始生啖其肉。
生肉的腥味让她不住地反胃,可即使如此,求生欲望还是让她压下了作呕的冲动,硬是将生狗肉咽了下去。到了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她就抓一把积雪塞进嘴里,和着生肉一起嚼。
活下去,其他都不重要。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这般野蛮粗暴的茹毛饮血,让她挨过了第二天。
第三天醒来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身体机能恢复了不少,甚至能够支起上半身,探一探周边的环境,考虑着之后的出路。
那条狼狗体型硕大,也足够强壮,完全充任了她的“粮仓”和营养品,让她在短时间内无后顾之忧。
又经过一整个白天的修复,夜间的时候,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腿,竟然已经能够屈伸了,她心下一喜,又进食了一些生肉,静静等待着黎明。
在松树林度过的第四个清晨,她扶着树干,终于站了起来,右腿上的那个枪眼还没痊愈,但并不妨碍她站立。
她躺了整整三天三夜,两条腿软的像面条,而且也没有彻底复原,最初,她如同婴儿一般走的磕磕绊绊,不过稍加练习,她总算摆脱了这个状态,算不上恢复如常,不过至少借着外力行走了。
虽然伤势好转了许多,但她依旧是个病号,按理来说应当再养几天,可她仰起头望着顶上那片乌压压的山崖,她又担惊受怕起来了——要是那些人心血来潮找到这里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尽快离开,临走的时候,她把狼狗残缺的尸体用松针和树枝掩埋了起来,之后便拄着树枝一瘸一拐地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