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总总的烧烤点让整条街都充斥着烟火气,钟云从倒还挺喜欢这种食物的香气和木炭的烟气交织在一起的味道,让这条街、这些人有了人情味儿。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去过另一条金雀街,也就是去找治管局总部的那回——那时候是白天,他的印象仍然很深刻,满大街木雕泥塑的一样的游魂,每个人都沉默压抑,目光空洞。
同这里的情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食物能赋予人灵魂吧?钟云从望着满大街吆喝的小摊小贩们,心里很有些唏嘘,结果他只顾着感慨,没意识到自己挡在了一个烧烤摊前。
“小哥,要不要来几串?”钟云从转身一瞧,老板三十出头的年纪,留着小胡子,手里还拿着两根大肉串,笑容可掬地招呼着他。
说实话,钟云从面对着这一圈的吃食,早就心动了,要是搁以前,他已经吃了半条街了,可这会儿……不是回不去从前了吗?
他摸了摸比脸还干净的口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好意思,不用了。”
这话一出,方才还和气生财的烧烤摊老板瞬间就拉长了脸:“那就麻烦让一让,别耽误我做生意!”
钟云从讪讪地走开了,不过被这么挖苦了一遭,他才从沸反盈天的热闹里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这繁华路段的基建还是比其他地方好一些的,至少路灯亮得起,他在一根灯杆上张贴了第一张寻人启事,第一次的时候颇为心虚,自我感觉像是贴小广告的。
不过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没人管,很快心理素质就锻炼出来了,得心应手地贴了一路,可以说是相当的游刃有余了。
他贴的起劲,手里就剩两三张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偏离了热闹非凡的长乐街夜市,来到一条不知名的小巷,黑灯瞎火,荒无人烟。
钟云从一时间转不过状态,很不适应,不过这种阴冷昏暗的环境本来就会让人很不舒服就是了。
这巷子的尽头估计有个垃圾箱,那销魂的味道直接飘到了他这里,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还有神出鬼没的野猫野狗,甚至潮湿的路面上还时不时传来可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钟云从十分怀疑那是老鼠在成群结队地过街。
他本来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在这里留一张寻人启事,不过最后的老鼠们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破地方,就算是白天也没什么人会来吧?
他这样想着转身便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忽然从断裂的围墙上跳下来个人,气势汹汹地往他面前一站,凶神恶煞地开了口:“小子,身上有多少钱,都交出来吧!”
……靠!
真被苏闲说中了,他遇上打劫的了。
钟云从盯着对方手里掂上掂下的一个玩意儿,心里琢磨着那到底是啥——看着形状,肯定不是刀啊枪的,有没有可能是炸弹?
这想法是夸张了点,不过他被“暗影”那帮子以盈盈为首的神经病吓出阴影了,自然而然带了这个假设,可只要对方不是智障的话,不至于把那么危险的家伙颠着玩儿吧?
这么看来,他手里最有可能的就是——板砖。
他不禁目瞪口呆:哇,这年头,抄块板砖也能出来抢劫了?瞧不起人啊这是。
大概是这家伙太过安静,那临危不乱的气势刺激到了劫匪,他暴躁地揪住钟云从的衣领:“我操!你小子耳聋还是怎么的?听不见人话啊?给钱!买命!”
猜到了他的武器之后,钟云从确实不怎么害怕,他甚至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哥,我没钱。”
他这是实话实说,可对方显然不这么想,钟云从被重重地推搡了一把,同时还有一句恶狠狠的威胁:“老子不想把事情搞大,你乖乖地给钱,立马放你过去!”
钟云从被推的一个趔趄,扶了一把墙才勉强站稳,他无可奈何地翻出外衣外裤的四个兜,表明自己绝不骗人:“您看,我这口袋里空空如也,连个钢镚儿都没,我比您还穷哪!”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哭穷,不以为耻,反觉有趣,可这却令劫匪愈发的暴跳如雷:“去你妈的!好不容易蹲到一个结果还是个穷鬼……咦,你这大衣不错,脱下来,老子放你一马!”
他正骂骂咧咧的,冷不丁地话锋一转,打起了钟云从身上那件毛呢大衣的主意。
这雁过拔毛的作风让钟云从拧起了眉头,这衣服是苏闲给他的,怎么能让人抢走?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大衣里,不卑不亢地开了口:“对不起啊,这衣服对我很重要,不能给。”
“操!给脸不要脸是吧?”劫匪愤怒的出离,他高高地扬起手,打算给这要钱不要命的白痴一个教训:“这可是你自找的!老子告诉你!老子身上可是背了好几条人命的……”
在他沙包大的拳头即将挨上那张小白脸的时候,那小子轻轻地笑了起来:“管你背了几条人命,打坏了我的脸,你可赔不起。”
劫匪倏地僵在了原地。
他当然不是被他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给镇住了,镇住他的是钟云从手里那把枪。
钟云从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才是真的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过阁下真是得寸进尺,无理也要搅三分……我就只好出手了。”
他手里握着枪,心里便有了底气,也格外的镇定:“大哥,您说这事儿可怎么办呢?”
劫匪抖的跟筛糠似的:“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拦兄弟的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计较……”
钟云从这会儿也有些苦恼,他肯定不会真的开枪,但也不想就这么轻轻放过,免得他一走,这家伙又继续蹲这儿当拦路虎。
他这冥思苦想该怎么给对方一个难忘的教训,冷不丁却听到巷子里传出了嘈杂的声响:“站住!别跑!”
这恐吓中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而且应该不止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这边对峙着的双方都始料未及,钟云从皱起眉:“是不是来抓你的啊?”
劫匪低声下气地回道:“不会吧?我这么一个小喽啰哪值得纠察队的人这么兴师动众的……”
钟云从冷笑一声:“你不是声称你背了好几条人命吗?”
劫匪谄媚一笑:“我这不是为了吓唬您吗?我哪有那胆儿……”
他俩在那儿虚以委蛇的时候,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钟云从一点都不慌,反正他又没犯法,而且这还启发了他——直接把这货交给那个什么纠察队得了,免得他还要动用死刑。
与他相反,那劫匪的心情显然很不平静,就差抓耳挠腮了。
钟云从回过头,正要和纠察队的人打声招呼,不曾想,一个人狠狠地撞在了他身上,他吃了一惊,见那个人有摔倒的趋势,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没事吧?”
与此同时,一束手电光照了过来,让他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是个干瘦矮小、头发花白的老头。
虽然他才是被撞的那个,却忍不住担心撞人的那个是不是把自己的骨头给撞散了,那老头站都站不稳,两只鸡爪一样枯瘦的手哆哆嗦嗦地抓住他的外衣,泪眼汪汪地盯着他。
那眼神看的钟云从都有了罪恶感。
“把这老家伙给我抓起来!”大部队赶到了,二话不说就把老头给提溜走了,钟云从尚未反应过来,正想着打听一下老头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才被这般围追堵截。
他还想着多管闲事,却冷不丁被人阴了一把——那个完全被他忽略的劫匪在纠察队靠近的时候,把板砖一丢,扯着嗓子就吼了起来:“长官!我要举报!这个人他持枪抢劫!我就是受害者!”
钟云从目瞪口呆:黑白就是这么被颠倒的。
“不是,几位长官,你们别听这混蛋信口开河,明明是他要抢我……”钟云从赶紧为自己解释,却忘了自己手里握着的枪。
纠察队捕到了想要的猎物,正要鸣金收兵,没料到这边还有一档子事,原本也没当大事,不过听到“持枪”两个字,一个个耳朵都竖起来了。
再定睛一看,那年轻人手里果然有枪,枪口还对准了举报人,这不是人赃俱获吗?
于是苦口婆心努力解释的钟云从一脸懵逼地被人没收了□□,反剪了双臂,按在地上摩擦。
“冤枉啊!冤枉啊!我才是受害者啊!”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冤,却猛地发现几个围着他的纠察队员齐刷刷地分出了一条道。
什么情况?钟云从嚎的同时,眼角余光努力地看出去,也只瞥见一双麂皮靴慢悠悠地走近。
靴子的主人最后停在了他跟前,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吵死了,安静一点。”
是个相当好听的男声,懒洋洋的,听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可钟云从还是飞快地住了嘴,他很识相,知道这人才是老大,要给人家老大面子才行。
一名队员双手把缴来的枪械上交:“队长,这家伙真有枪,而且……”
后半句话他是凑到那队长耳边说的,钟云从没听清。
于是整个人愈发的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