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祸水,不过如此。七叶之美貌,本来就超出常理,那个南王又是个爱美如命的疯子,不出事才怪。”商四如此评价道。
“你见过?”乔枫眠略感好奇。
“我当然见过。”说着,商四的语气里戴上了几丝唏嘘,“但是我见到的七叶,已经不是原来的七叶了,只是一具尸体。”
按照规矩,七叶是不能与外族通婚的。一旦通婚,血统发生错乱,就再也不可能诞生出纯正的摩罗了。
这对于摩罗一族来说,是大罪。
可子民面对的困境同样让人心焦,七叶日夜受着煎熬,最终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在南王下令进攻的那个夜晚,摩罗古国的子民本已做好了誓死守护七叶的准备,但七叶不忍心,于是他化作原形,命自己的贴身侍从将自己的根茎劈成两半,一半埋在祭坛下的土壤里,一半则凭借其逆天的生命力,重新长成一个新的七叶。”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硬生生将自己劈成两半,这得是何等的痛苦。
“月上中梢时,南王下令进攻,然而七叶出现在她面前,力排众议,要跟她离开。这时候的七叶已经不能走路了,他是被抬出来的。”
月夜下的美人,赤·裸着一双玉足,匍匐在南王的脚下。
一身银甲的南王勾起他的下巴,欣赏着他的眼泪,终于下令退兵。
南王带走了七叶,七叶却被他的子民当成了污秽的背叛者,因为他为了保护剩下的那一半根茎不被南王发现,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
“那这是不是代表,那一半的根茎可以长出新的摩罗?摩罗还存在这个世上?”桓乐无暇去关注这个略显凄美的故事,满心眼儿里都只剩下那半截根茎了。
商四却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少年郎。一个没有了王的国度,还会保有和平吗?仇恨、愤怒,滋生了新的土壤,那半截根茎,最终开出了一朵黑色的七叶摩罗。如果硬要说这世上还有摩罗这种神药存在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因为黑色七叶到现在还活着。”
几乎是瞬间,桓乐想到了乔枫眠说过的那场大火,他说那个纵火犯现在就被关在往生塔的井里。
难道那就是黑色七叶?
“他在往生塔?”桓乐蹙眉。
“是啊。”商四唇角带笑,“往生塔可不是你们活人能去的地方,更不用说那朵象征着复仇之花的黑色七叶,你敢……拿给你的小男朋友吃么?”
桓乐语塞,刹那间手脚冰凉。如果世上只剩下这一朵黑色七叶,凝结了一切憎恶、仇恨的因素,那便可算作最毒的毒药。
这时,岑深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请问,七叶是被谁杀死的?”
比起救命稻草,岑深竟似更关心这个可有可无的故事。
商四重新审视了他一眼,道:“他死于孔雀王宫的一场大火,纵火犯其实说不上是谁,这里头的故事长得可以讲个三天三夜。但那天晚上的大火确实大,南王和黑七叶一路从王宫打到赤水河畔,却谁都没能顾上七叶。他住的宫殿就是一座笼子,逃不出去,活活烧死在了里面。”
说最后一句话时,商四有意放慢了语速,仔细观察着岑深的表情。他的脸色好像倏然间更苍白了一些,可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变化了。
岑深还是那个平静的岑深,继续问:“那南王呢?”
商四笑了笑,大火那天晚上,他恰好在附近,看到那么大动静,便过来看了看。只是他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南王囚禁七叶的事情,被掩盖住了。摩罗古国又在十万大山的深处,所以那时商四也并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本可以救下七叶的,但是七叶因为当初的根茎断裂之痛,不光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也在逐年的郁郁寡欢中,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他没能呼救。
所以等商四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可是死去的七叶却面色祥和,好像死亡只是一个温暖的归宿,而大火也丝毫没有毁坏他的身体。
他还是那么美,美得纯净无垢。
宽大的衣袍铺陈在地上,将他包裹着,恰似一朵洁白的摩罗花,盛开在无边地狱的业火里——
和孔雀王凄厉的哀嚎声中。
她最终还是赶回来了,巨大的孔雀的影子遮挡了大半个王宫。但她像受了重伤,无法再变成人形,所以她只能抱住了整个宫殿,像一座斑斓的山,拥抱着大地,直至血肉被燃烧殆尽,枯骨走向死亡。
那可真是商四在人间见过的最壮观的一场大火,燃烧到最后,火焰竟染上孔雀蓝,烧得整片星空都像一块巨大的宝石,熠熠生辉。
“南王带着重伤赶了回来,我本想出手将她制服,但她自己殉了葬。黑七叶晚来了一步,便被擒住了,自此永镇塔底。而孔雀王宫的这把大火,直接终结了妖界历史上最后一个孔雀王朝。”
人类,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第50章 熟悉
传说中的神药已经变成了毒·药, 结局惹人叹息。
黑七叶究竟还是不是七叶,七叶究竟有没有爱过南王, 已经变成了尘封在历史尘埃中的无解之谜。
可桓乐有点不甘心。商四说, 摩罗古国在失去七叶后,已经变成了罪恶滋生的土壤,所以被永久封禁,如今已不可寻。
这似乎代表这一条治病的路子已经被完全堵死了, 但桓乐就是不想放弃——或许黑七叶会知道另外一条找到摩罗的办法呢?
但他要怎么才能见到黑七叶?
桓乐并没有直接向商四打听,以商四的地位, 他一定对往生塔不陌生,更是亲手捉拿黑七叶的人, 他说不能去, 就是不能去。如果桓乐直接大言不惭的跟他说想进井里找人,说不定会被他直接丢下去弄死。
岑深也一定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所以这件事还得仔细斟酌。
夫子,就是死在那口井里。
桓乐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那时的画面,心里还有点发憷。
查询无果, 桓乐便只好跟岑深先回家。
待他们走后,商四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若有所思。乔枫眠推了推眼镜,挑眉, 问:“怎么了这位四爷爷,少见你露出这种表情。”
“不好说。”商四站起来,“我在那小妖怪身上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熟悉?”乔枫眠好奇。
“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不过我可以肯定,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他。”商四别的可能认错,自己的气息可不会认错的,他能感觉那个小狼狗身上有自己曾经留下的法术气息。虽然气息在逐渐变淡,但确实存在。
不过……他活了那么多年,遇见过那么多人,记不得了也正常。
管他呢。
还是回家吃饭吧。
“糟了,我还得去买菜。”商四赶紧开溜。
“在哪里见过么……”乔枫眠却琢磨着他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趣,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回家的路上,桓乐牵着岑深的手,小心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良久,才斟酌着开口道:“阿岑,你在为那个七叶伤心吗?”
岑深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我又不能问你是不是因为找不到摩罗叶而伤心,那样你或许会更伤心。
桓乐答:“商四说得没错,那确实不是一个好故事。不过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片土地上竟然还有像摩罗古国和孔雀王朝那样的地方,真神奇。”
这么一想,桓乐觉得现代到大唐才隔着一千三百多年,其实也不远。
岑深转头看他,“你们那个时候,也已经没有了关于南王的记载么?”
桓乐摇摇头,“妖界的历史多是口述,除非大妖们活得足够长久,否则很容易断层。从这一点来说,人类还是比我们厉害得多,明明只能活几十年,却能一脉相承数千年。”
所以兼具人类与妖怪血脉的你,一定不是被诅咒的命运,是老天爷太嫉妒你了,所以才给你施加苦难。
“阿岑,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这是桓乐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对岑深许下承诺。他先前虽然也会安慰人,可从不说这样毫无根据的大话。
岑深迎上他的视线,心中微动。
“好。”
翌日。
在摩罗叶问题上遭遇困境的桓乐,又转头琢磨起了柳七的问题。如果他们能及时修复小绣球,回到摩罗古国未消失之前去求药,那不也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办法么?
这可能比直接去问黑七叶更靠谱。
修复阵法图的事情,桓乐非专业人士插不上手,但柳七此人本身就是个谜,解开这个谜,或许就能找到修复阵法图的钥匙了。
于是桓乐再次进入名侦探模式,但想不起更多线索的他,始终在原地踏步。他为此苦恼不已,每天都躺在游廊上,仿佛一只废狗。
夏季的北京,烈日炎炎。幽深的胡同虽然拒绝了过多的沙尘,可依旧挡不住翻滚的热浪。阿贵已经向夏日妥协,整日泡在水缸里不说,还支使桓乐去隔壁提清凉的井水来给他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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