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拉着我不放,非要在电话里说清楚,我听他瞎扯半天也清醒了,大概意思就是有个客人,她想给男朋友一个惊喜,一周前订了生日高级房。我们经理亲自跑腿布置了房间,放好了可以随便拆用的东西,本来应该皆大欢喜,第二天送报纸的时候经理一开门,得,事情来了,今日头条,洒满艳俗玫瑰花瓣的灰丝绒大床上神秘女子裸体身亡。”
“我们那个经理生怕我认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非常仔细地描述了人家的死状,特别地……先锋派,考虑到咱刚吃完饭我就不提了,具体你们问警察吧,现场照片各个角度都有拍。这事到现在还没查清楚,监控显示她男朋友根本没去过酒店,但房间里分明还有另一个人的痕迹,查监控又没有别人进出过,指纹□□一律没留……”
“家里开了不少酒店,什么风水啊也考虑过,但是价格这方面实在诱人,就没当回事儿,照样买了那地方的宿舍楼,稍微修缮就挂牌迎客了,这下是真栽了,只盼着先把这事儿结了,小周老板,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周栎迟疑几秒,如实告之:“这种出了人命的事情需要警察那边转接或者要求配合的时候,我们才能介入。”
水龙头没有拧到底,一滴一滴渗着水,程文哲顺手关紧:“万一就是有鬼怎么办?你不会包庇吧?”
周栎想了半晌这脑回路怎么回事,终于意识到是自己方才的一句玩笑话:“我们见不到鬼的,这不科学,更不可能有鬼同事了。”
“噢,你忽悠我。”程文哲意味深长地追问:“那云檀呢?”
周栎愣了一下:“关他什么事?他不是你同学吗?”
“那就好。”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方琢言不急于一时,事情已经说出口,多少也会考虑一下,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损失些钱财关门走人,他想了想,还是又争取了一下:“小周老板,我知道你们这种能人异士大都不在乎钱财,这样,我给你开一张支票,除此以外还欠你一个人情,怎么样?”
“可以,等我拿到这事情的调查令会考虑的,希望你要我查的只是案件相关的信息。”
“那当然。”
洗手间的谈话散场后,周栎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大厅。一周前的事情,还是在本地的酒店,这事情瞒得真够厉害,半点风声没传出来,还不如贾世华的假失踪案。
空调开得太低,正要抬手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周栎猛地收手,低头道谢,又坐了回去,椅子也不像刚刚那么舒服了,腰那儿硌得慌。
沈云檀微微笑着坐到他对面,小铁皮茶几,相隔实在没多远,两人的膝盖简直快要碰到一起了。
周栎有些紧张,话说得不太利索:“大…大人,您有什么事?”
“怎么不叫我云檀了?前几天不是叫得很顺口吗?”沈云檀打趣道。
周栎忽然抬了下手,胳膊猛地撞上了茶几边缘,小茶几被他的手肘撞得颤动,连带着纸杯也摇晃了几下,他连忙伸手扶住,对方的动作慢了几拍,碰了下他的手背,又缩了回去。
暗骂了自己几句蠢货之后,周栎不得不接受现在这种情景,他苦着一张脸:“以前是我不懂事,大人不要笑话我了。”
沈云檀问道:“胳膊疼吗?”
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摸了上去,周栎呆立着一动不动,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摸我?
沈云檀又问:“还疼吗?活动一下。”
原来是治疗,周栎茅塞顿开。压住心底的一丝遗憾,他抿着嘴笑:“完全好了,你看。”
说出口后他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这叫什么事儿?随便磕碰一下就来嘘寒问暖,搞得他以为自己是脆瓷盘子,看个屁。
这么想着,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乖巧地伸出手肘让沈云檀看了看。
“嗯,真漂亮。”沈云檀认真地看着他的手臂线条,眉眼间浸染了层叠远山一般的温柔,他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方盒,托在手心里递了过去:“周栎,我早就想送你一个真正的礼物了,希望现在还不算晚。”
第21章 遗忘
周栎瞪着眼睛看,好似能把这盒子看出朵花来,又瞥了一眼沈云檀的左手,五指都光秃秃的,他暗自揣测着面前这人的心思,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惆怅地叹息。
事情既已开了头,便没了回头箭,沈云檀抬手打开盒子,里面赫然就是他老人家常年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
许是他手指长,形状好看,手上的戒指也被衬得不似凡品,此时背景换成了普普通通一个方糖盒子,那素银圈子便像陈列柜里的一般索然无味了。
周栎拈起那枚戒指细细地观察,离了人,它的表面也蒙了灰,内壁嵌了一圈红色条纹,他发问:“这是什么?”
沈云檀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要说出什么难言之隐,顿了顿,平和地把这个问题揭了过去:“护身用的,就当是个普通饰品戴着玩吧。”
“既然经了您的手,它对我而言就是不一样的。”周栎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有些茫然失措。
有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就算沈云檀告诉他这是个可以转头就扔的废物,他依然会妥善保管。
沈云檀有血有肉地坐在他的对面,是真实的,但他的仰慕依旧无处落脚。山神是游离在人间的神明,他慈悲为怀,甘愿被囿于一方水土永世不得脱身,幼年的记忆被时光磨得光怪陆离,那是唯一一次与神明的对话,自那以后,他有了信仰。
周栎也将戒指圈在左手食指上,严丝合缝,忽然手上多了东西,也没觉得不舒服,倒像是找回了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谢谢。”
沈云檀平复已久的心脏忽然刺痛一下,他不该那么早透露的,如果他想,甚至可以一辈子都藏得严严实实,那样也许自始至终周栎都不会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看他。
那干脆让他忘了吧,沈云檀不吝于这点小把戏,只要让周栎忘了他是山神,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有些念头是压不住的,他带着一丝庆幸打开了隐秘的秒表,倒退,停止,洗盘,新生。
周栎在短暂的眩晕过后,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过的事情丝丝缕缕地重新在大脑褶皱间游荡了一回,半夜,他醒过来上厕所,然后呢?然后又回去睡觉了。
不对,没有继续待下去。然后他神经质一样出门,也没有和沈云檀打招呼,还捡了一只猫,溜到茶馆来接着睡觉了。
他委委屈屈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怎么好像傻了?不对,我肯定是喝多了。”
喝酒误事,想干的事情也没干成,幸亏还来得及补上。
周栎摩挲着左手那枚戒指,总觉得上面还带了沈云檀的体温,既然对方都递了情书送了戒指,那自己也得有所表示。
沈云檀的脸色有点苍白,看得周栎愈发愧疚:“我也想不到你酒量那么好……”
他的牙上还沾了点血,舌头一舔,扔掉了手上的盒子:“上火,牙龈出血。”
其实沈云檀现在头晕发困,腥气从嗓子眼里上涌,欺骗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左右无人,时机正好,周栎笑嘻嘻地伸手推着沈云檀,指了指他的房间。这种时候往往是可意会不可言传,沈云檀咽了一口血沫,缓慢的回复着体力,心道我这也算牡丹花下死了。
沈云檀自然没有当成花下风流鬼,门一合上,他就看到周栎跃跃欲试地蹭了过来,于是一边忍耐着身体的不适,一边将那人按在门板上接了一个铁锈味的吻。
无师自通。靠在门板上的人睫毛抖动,像是吮着令人上瘾的晕车糖一样不断加深唇齿间的纠缠,间歇时笑得一脸荡漾:“这真是亲的太血腥了,等会儿记得去买点药吃。”
不及他说完,沈云檀再次堵住那泛着水光的唇,舌尖从无处放置到四处游走,他们五指缠绕,交颈沉默。
周栎发现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眯成一条细缝,眉毛半蹙,热气上升,沈云檀的耳垂像醉了酒一样泛了红,颈后细细密密一层薄汗,他吹了一口气,看着那耳朵动了动,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沈云檀隔着一层布料抚摸着他的肩胛骨,如获至宝。
“礼尚往来。”周栎揪着他的衬衣领,将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推到椅子上,俯身吻了下去,继续他未尽的事业。
“云檀?”
房门被象征性敲了几声,手柄慢慢地旋下,说时迟,那时快,周栎恋恋不舍地吮了最后一口,气息不稳地抽了张报纸坐到床沿上。
“哟,发展神速啊。”来人推门之后见屋里这个场面,连连感叹:“以后这门该锁就得锁,你说要是碰上个我这样不自觉的,保不准哪天就被捉奸在床了。”
说着一把掀掉那张标着此地无银的报纸,冲着周栎贱兮兮地笑。
沈云檀倒了两杯水,一杯冲洗一下唇齿间四溢的腥气,另一杯塞往这个不速之客手里,示意他闭嘴。
“有事吗?”言辞间带了几分被扰的不悦。
程文哲不跟他客气,喝口水润了润喉咙,脸色凝重起来:“没事我也不来招人烦啊。刚刚和小周老板说了,老方他们家酒店那事,又出后续了,就在刚才,又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