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大家看房间的空,张鸣独自站到风口处点了根烟,正吞云吐雾之际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右肩。
“谁?”他歪头看着那只手,刚看还是指若削葱根,眨眼间就干枯成柴火棒。
张鸣猛地回头,什么也没有,一看肩膀上,一只断手孤零零地挂在那儿,他颤巍巍地拿食指去戳那只断手,触感冰冷诡异。
他拿开一看,自己手指尖上居然黏了一团稀烂的血肉,那只断手像是长了眼,顺着他脖子往衣服里钻。
张鸣大叫一声扯开衣领,靠着墙滑坐在地,可人一急就容易手忙脚乱,越扯越不得法,胸膛上还残留着诡异的触感,崩溃地喊道:“有手……不,有鬼!”
姚芝正琢磨着卫生间简陋的淋浴设备,听见他的喊声急忙赶过来,拐角处还崴了一下脚,她咝了一声,几下蹬掉那双尖头猫跟鞋,接着就看见了瘫在墙根处的张鸣。
她看见男朋友躺那儿不动弹,只直愣愣地等着一双铜铃样的眼,也不敢乱动,急匆匆地喊了声:“老板,你快看他怎么了。”
周栎循声而来,见他胸口处鼓起了一块,问了几句情况,直接掀开了衣服。
他看见了一只手,沈云檀的左手。
那手的食指上严丝合缝地圈了个素面银戒,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划痕,正是这道划痕,让周栎确定了手的主人。
他下意识地隐瞒:“这是什么?”
姚芝也看见那只手,察觉到周栎忽然偃旗息鼓,她心里一咯噔,也没来得及害怕,攥着衣角催促道:“是烧焦的手,在指着他的心脏,是店里的恶作剧吗?”
烧焦的手?周栎又确定了一眼,猛然催动蛛丝,惊得姚芝大叫一声:“不行!”
周栎装作没听清,几下将断手包成了蚕茧,挥手扔到一旁:“行,我速度比那东西快。”
回头一看,姚芝早已被吓得半跪在地,他失笑:“行这么大礼啊,快给你男朋友叫叫魂。”
一团蛛丝吸食完了血肉,缓缓的散开,留了一地残骸,不是手骨,是一种头尾齐全的小动物。
周栎盯着那团骨架看看了半晌,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沈云檀的手,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也是同一个道理,小东西不可能知道他想看见什么,那便只能是自己的幻觉。
你最渴望什么?最恐惧什么?无需回答,一切都在眼前。
“你看到了烧焦的手?”
“嗯。”姚芝点头,将张鸣扶到旁边的凳子上。
张鸣看起来不全是吓的,他脖子到胸口有一道红痕,像淤青,皮下出血,他自己伸手按了按,疼得面目扭曲,本还想去洗个澡,遂作罢。
“消肿的。”周栎一手递过云南白药,看起来挺愧疚:“事发突然,好在人没什么事,不方便走动的话就先在这儿住几天吧,不用出食宿费。”
姚芝先是白了他一眼,而后抿了抿嘴:“那就这样吧。”
张鸣全身心感受着铁砂磨皮的痛感,无意开口,脑海里都是发黏的碎肉和枯骨,忽然浑身一震:“等等。”
姚芝停手:“怎么了?”
张鸣看向她:“你刚刚说你看到了烧焦的手,是手还是黑色的手骨?”
姚芝看着桌面回想片刻,犹豫道:“手……吧,反正不是光秃秃的手骨,外面还有炭层或者什么东西。”
张鸣盯着她看:“你确定吗?我看到的是黑色的手骨,骨头干净得像标本。”
姚芝这下也迟疑了,明明是同一个东西,同一时刻,怎么会不同呢?
“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记错了?”
“你刚刚描述的很清楚,骨头外面有附着物,而我除了第一眼觉得是女人的手,之后看到的骨头都是没有附着其他东西的。”
周栎打着马虎眼:“可能,眼见不一定为实,你记得以前有种测观察力的小游戏吗?明明是很多直线排出来的图形,但是大脑给我们的反应就是很多曲线。”
“夏洛克里有一幕是这样的,主角看到了怪物,世界上没有怪物,他确实看到了,最后证明那是一种影响神经的致幻物质。”
是吕妍的声音,姚芝回头,看到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能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亲眼看到的证据,直到昨天晚上。”
“你不能相信自己看到了某种怪物。”
“是的,我不信。”
“但我确实看到了,所以问题是,怎么看到的?”
——《神探夏洛克》S02E02 改编自《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第19章 礼物
吕妍补了口红,嘴唇红得鲜嫩欲滴,像刚洗过的车厘子,她直直地看向周栎:“刚才,用来缠住那只手的东西,是什么?”
她问的是蛛丝,连致幻物质都讲出来了,那将蛛丝当作新型武器又有何不可?
周栎胸有成竹地掏出他的黑皮执法证,在吕妍眼前晃了晃:“实不相瞒,这是我的证件,职务不便明说,至于你问的东西,只能告诉你那是一种武器。”
其实,这是个假证,他倒是真的申请过很多次,老和尚非说编外人员不给办,这一招糊弄过不少人,上一个是黎蔚那小丫头,至于效果,不说百发百中也有十之八九。
吕妍只扫了一眼,真假她辨不了,那就让他继续编:“我知道了,那我们在这儿住着就相当于住拘留所了?”
周栎笑呵呵地继续角色扮演:“当然不是,这是私人的正经茶馆,你看见一楼墙上挂的营业执照了没?全名陈记茶馆有限责任公司。”
茶馆自然是真的,可一进茶馆就碰上怪事也是真的,要是换个人一定会觉得风水不好,死活也得换个地方住,但吕妍显然不信鬼怪之事。
她继续问:“看到了,那我们如果继续在这里住几天,还会遇到这种事情吗?”
周栎自然不会信誓旦旦:“这个任谁也打不了保证,只能说如果发生这种事情,在这里起码比在酒店安全。”
这话倒是有理有据,就算是人为搞鬼也能吓死个胆小的,谁也保不了万无一失。
吕妍深以为然,转身看向其他人:“你们有谁不想在这儿住吗?”
姚芝感觉不对味了,嗤笑一声:“怎么?想跟方少爷住两人间?”
张鸣皱眉:“哎,我脖子这儿有点疼。”
姚芝凑过去吹了吹,又斜睨了一眼:“你少装,不想让我和她争直说。”
“那我可不敢,你俩这室友相爱相杀的戏码演了这么年谁敢管?”张鸣直起脖子,向后一躺靠到椅背上。
登记姓名分房间时又生龃龉,姚芝坚持和张鸣住标间,这样一来吕妍只能和三个男性同伴同居一室,这种性别配置显然是不合适的。
陈衡面对这种情形一筹莫展,所幸他有的是耐心,先劝姚芝:“你看,你们刚好两个小姑娘住一起不正好吗?那什么老话说的好,室友啊,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姚芝只觉这陈老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您老可得多看几本书,人都说活到老学到老,您这中年人尤其得注意,不然老话都搞不清楚适用范围了。”
陈衡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变油了,连嘲带讽的话只当听不出来,只一个劲儿的应承:“哎,说得对,是不能放弃学习,那你看这住宿分配?”
姚芝一拳砸到棉花上,再和老板交流时颇感无力,摆手道:“那我和张鸣都住四人间,让吕妍挑人去吧。”
欺软怕硬的陈老板又凑到吕妍跟前,期期艾艾地观望着她的表情:“你看,这……要不您跟那位凑合一下?”
陈衡暗示着方琢言,方琢言却没注意他,端坐在一个逆光的地儿放缓了呼吸,整个人像在等着宣判一样。
吕妍没看任何人,叹了口气:“那我和方琢言吧,其他人不一定愿意和我拼房。”
意思是,别无选择之下的选择,但求那人不要多心。
意味明显,但方琢言知足了,剃头挑子一头热也行,起码没当他是凉的。
太阳渐渐升到了头顶,茶馆里众人嗷嗷待哺,陈老板在后厨折腾饭菜,而就在一街之隔的赵三姐店里,沈云檀对着一盘锡纸鲈鱼发起了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了这里,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里不透气,今天的天又蓝得跟琉璃瓦似的,怎么看也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日子。
既然穿好衣服踏出了房门,那总得有个大致方向,于是沈云檀就一路向西走到了老街,来便来了,又怕那人看见自己会尴尬,只在周栎那屋的窗棂上放了一片檀香叶,轻手轻脚地拐进了对门。
赵三姐的生意依旧兴隆,流言伤人,而赵三姐不是人,她不奢求人们都能明辨是非曲直,但她有很多办法让人们忘了那回事,她今天的旗袍又换了纹样,月牙白绸缀了碎花,不管是什么纹样,她身上的旗袍都全无皱痕。
忽然有人用略长的指甲敲了敲桌面,指尖一抹丹蔻红,庄重又艳丽。
“怎么,是这鱼不合胃口?”
沈云檀看了看手指的主人,赵三姐笑得花枝乱颤,他垂眸看着鲈鱼:“昨天才吃过,今天有点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