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栎翘起嘴角看着,还不慌不忙地倒了杯水,看大戏一样坐着不动。
忽然一只白色毛球迎面扑了过来,周栎这才刚反应过来似的开了窗:“这都什么年代的老家具了,经得起您老这冲击力吗?”
毛球伸出一只爪子,轻轻巧巧地踢了他一脚窗子,借力蹦到了桌子上,抖了几下,舒展开四肢和两只垂耳,继而发出与外表不太相符的叫喊声:“周栎!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截止日期了,再不去我就一直跟着你,有雷劈下来你得跟我一块儿挨劈!”
“陈愿啊,你说说你都多少天没露面了,我这是知道你睡觉时间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涮锅吃掉了。”周栎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捏橡皮泥一样揉搓几下肥嫩的兔子肉,还颠了几下,“可以啊,几天没见,这得又长了十斤肉吧。”
兔子也不客气,逮住拇指根肉多的地方,张口就咬,周栎咝了一声放开手:“兔崽子,被你这一咬,我特么还得去打狂犬疫苗!”
兔子又几下跳到地上,直接变了人形,呲牙裂嘴地声讨:“是谁先动手的?”
周栎自然不承认:“兔子不就是让人撸的吗?就不能像人家虎皮猫一样躺平享受吗?”
猫?陈愿闻言更加气愤:“猫这么凶残的东西你都养?你们趁我不在还干了什么好事?”
“猫怎么凶残了?哪儿比得上您老凶残……”
动静太大,楼底歇脚的客人都忍不住朝上看了几眼,陈衡急匆匆地上来劝架:“别过分了啊你们,今天还开不开张了。”
“开啊,这店开得不容易。”陈愿身高只够得着他们的胸口,这句话倒是说得老成。妖怪也得吃饭,早年为了不被极端的除妖人士盯梢,两人没少饿肚子,在就是在那之后,陈衡决定开一家正常的店铺。
她的皮相是稚气的小孩子,眼角眉梢却露出几分愁容,陈衡觉得有点违和,小声提醒了句:“小愿啊,要注意说话得像个小孩儿,可不能显了年纪。”
陈愿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好啊,小布在哪儿,我找他下几盘棋。”
布莱克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话语,听到这儿心底发出一声惨叫——陈愿那个臭棋篓子,下了这么年也还是那个熊样,一般人是知耻而后退,这家伙是知耻而后勇,到如今直接一上来就弃疗,帅五进一,让人气得牙痒。
太阳又爬上头了,周栎眯着眼睛去拉窗帘,被沈云檀一把拽住:“晒一晒吧,杀毒。”
周栎想一出是一出:“要不我把被子也搬出来吧,那小屋里光照时间太短了,也不大能照到床上。”
于是,在这个大家都饥肠辘辘的时刻,周栎吭哧吭哧将两床被子搬到院子里,专门挂在陈衡那老树枝上。
饭点上,陈衡不喜欢外卖,油盐太多吃不惯,正端着大炒锅摆弄着干煸杏鲍菇,浇蚝油,撒香料,起锅装盘。
人一旦忙起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不觉得累了,有人研究文字间的学问,就有人研究食材间的学问,陈衡喜欢做饭,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感觉到身体不在状态,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右臂始终有点酸痛,举了半天锅,总觉得吃不消。
不应该啊,他招呼着两个下棋的小孩儿盛饭,自己去后院瞧了瞧。
这一瞧,瞧出了火气。
周栎刚把餐椅坐热乎,就听到陈衡在喊他,心里咯噔一声:坏了,反应这么大?
他赶紧趴在窗户上赔着笑:“老板啊,我这不是懒得拿晾衣杆吗,谁知道你承重这么差……”
陈衡一听这话,品不出一丝悔过之意,觑了他一眼:“你行。”
接着就把两床被子都扔到了地上。
周栎唉声叹气:“完了,没被子盖了。”
陈愿嗤笑一声:“大夏天的还能冻死你不成?”
周栎沉默之时,另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哟,小兔子啊,你怎么才来?”
程文哲惦记着再去一趟山里,心里早就算好了日期,今天是最后一天,看着到了十一点多,立马原路返回,回来时刚好凑在了饭桌上。
第23章 祭歌
赵警官最近忙得日夜颠倒,见得最多的异性就是酒店受害者,兜里揣着十几张高清的尸体特写照片,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一眼,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线索。
最近玄乎的事情层出不穷,赵警官叹了口气,将照片打包送给了周栎。
“第一个死者叫季晓玉,女,二十周岁,本地人,上理工大学二年级,酒店常客,身份很好确定,经理第一时间就把死者信息送了过来,话说那小册子上客人信息真是全面,连季晓玉偏好的颜色、食物都记得一清二楚……。”
来得可真是时候,程文哲悻悻地找了个空座,委婉地表达不满:“赵警官,你看大家都在吃饭,这案子的事情能不能先放一放?”
赵警官抓耳挠腮地像个被赶上架的鸭子,临走前面红耳赤地扔下一句:“时间紧张啊,小周,咱要不加个好友?再有什么消息我直接给你拍照发过去,看这情况又得麻烦你们。”
周栎心中失笑,赵警官估计是被委任通讯兵了,这种新任职的,一般都会被使唤着干些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例如,将这种麻烦的案子推出去。
他默默地查看了一下新消息,果然有好友申请,名字是……人民警察赵子龙。
算了,不改备注了,这名儿挺好的。
周栎看着几张小方桌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清咳一声开口问道:“十二点半的时候去一趟山鬼那儿,有想去的请举手。”
程文哲正掰着肥嫩的小鸡腿,一听这话将竹筷一扔,率先高举左手,还自带音响:“我!必须有我。”
陈愿瞪了他一眼,吃力地咽下嘴里的东西,还抽了张卫生纸擦了擦:“你去干嘛?这又不是游山玩水,忘了上回你踹我那事了是吗?”
“我就是跟你们出去长长见识。”程文哲摸了摸鼻子,殷勤地推了一杯清水过去:“来,润润嗓子。”
周栎起身去拿钥匙:“这次咱快去快回,陈愿就别跟着了,你简直是行走的唐僧肉。”
只听见啪的一声,陈愿往桌子上扔了一袋血液,趾高气昂地上楼了。
这架势拽得像扔了几锭金元宝,不过这东西要论稀有度,还真比金子值钱。
第二次的路途顺畅许多,程文哲自告奋勇地钻进驾驶座,一路上打了鸡血似的加速,险象环生之际还有精力天南海北地瞎聊天:“你们说山鬼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这几天查过了,对于山鬼的记载,最早是在楚辞里,出自一首关于祭祀的诗歌,但是吧……那描述的是个女神啊!”
楚辞这两个字确实耳熟,但这种诗歌大都是根据民间流传的故事改编的,也不能当真相看待,最多证明山鬼他老人家在春秋战国就开始活跃了,周栎不太在意:“我总觉得听过,可能是语文课本上出现过?”
沈云檀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楚辞里的九歌山鬼确实是祭祀诗歌,我前段时间也查了一下,除了赞美女神还有个新的解释——这诗歌既然是祭祀用,那就可能是两名祭祀编排的舞蹈,女祭司演山中住民,男祭司演山鬼。”
周栎想,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不但看得懂古文,还会去找相关资料求证,可是,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到了沈云檀眼里,两张乖巧茫然的脸上传达了一种显而易见的信息:不明觉厉。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收藏夹:“我记得整理出来了,山神、山鬼,都大同小异,尽力维护辖区内的风调雨顺,性别不一定,年龄也不一定。”
程文哲方向盘麻溜地转圈,转个弯转出了漂移,硬生生惊得后面一辆金闪闪的保时捷减了速,还伴着气壮山河的几声喇叭。
“靠谱吗?山鬼从我老祖宗那会儿活到现在,破四旧也没破了这玩意?”
周栎听到山神这两个愣怔了一下,很是腼腆地笑了笑:“偷偷告诉你们,我小时候在我师父那儿,和山神大人说过话的。”
程文哲瞪大了眼睛,瞥了一眼后视镜,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看了个故事把自己心理暗示了吧?”
“不是……”
“不是,我跟你讲,这事情也挺普遍的,我小时候特别爱看那个数码宝贝,时间一长,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养过数码兽一样。你这个事情也很有可能记错,尤其是山里本来就传说色彩浓重,万一你给自己加个戏,比如说,做了个关于山神的梦,三五年后觉得半真半假,可过个十来年呢?”
这话说得周栎也开始自我怀疑了,还真有这样的事情,以前跟贺文珺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时常把自己弄糊涂,当时的想法现在也早就忘了,人常说三岁以前不记事,他觉得自己近几年的记忆也模糊不清了。
沈云檀有他的打算,自然表示了否认:“寺庙那种地方本来就灵气浓厚,山神出现的概率比其他地方高多了。”
说完一把拉住周栎的右手,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直直地盯着后视镜,还比划了几下角度,将两人握住的手明晃晃地晾到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