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有的人,就是比较睁眼瞎。程文哲这会儿倒是专心致志地开起了车,等红绿灯也阻止不了他盯着倒计时使劲儿。
茫茫人海中,大部分都低头只顾走自己的路,谁会管你跟不跟旁边的人牵手?
周栎忽然就感动了一下,随着动作将手放到沈云檀大腿上,空调是冷的,手下的隔了一层布料的皮肤是热的。
他打量着沈云檀人模狗样的穿着,灰色细纹的宽松衬衫,肩部剪裁得极其熨贴,锁骨间还安了厚实的白蝶贝圆纽扣,虽然好看,但是总觉得不舒服,他暗自下决心,明天要将自己的白T花裤衩送他一套。
沈云檀一边思索着怎么能让程文哲注意一下他俩,一边摩挲着周栎的手指,不自觉地使了些劲儿,掐了掐那人的指关节。
太瘦了,肯定是因为不注意饮食,以后搬到家里住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做饭。
有时候发散性思维一个不注意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沈云檀自觉着理所应当,都牵手接吻了,同居生活不就迫在眉睫吗?
任何事物都存在着多样性,这话不假,谁说的长时间开车易发困?眼前就是活生生一个特例。
程文哲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山鬼是祖传的还是修炼的?山神之间职称是并列的还是金字塔状的?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到底还有多少?比人还多吗?会不会其实身边的人并不是人?
周栎一个一个敷衍应对,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如果问他妖怪厉不厉害倒是可以勉强作答。
不出一个小时,他的眼皮耷拉下来开始打盹,程文哲半天没听到回复,往后一看,吃了一惊:“云檀,你俩进度条拉这么快?”
周栎本来是打算靠着椅背睡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向右倒了,心里觉得立正了,身体却不听大脑指挥,车辆猛地震了一下,便彻底失去抵抗力睡得昏昏沉沉。
顿时沈云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合时宜的词:软玉温香。
怀里的人不软也不香,肩胛骨硬邦邦地硌着大腿,头发半短不长地耷拉到眼边,面颊丰润,眼窝处微微凹下去,显得鼻梁直直的。他想到了前几天的意料之外,低声笑了起来,周栎拎着酒盒的企图明晃晃地摆在脸上,但是那企图又仅仅止于将他灌醉,就像单纯拼酒较量一样,酒醉了,有些味道就遮不住,他还没来得及慌张,对面的人就先他一步开始酒后胡言。
“云檀,我怎么觉得头晕啊,会不会生病了?”周栎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还没等沈云檀反应过来,他就开始脱衣服,脱的方式还很别致,上衣卡在脖子上拽不下来,将自己气得直皱眉,“云檀,你怎么不帮我?这个衣服一定是想谋杀我。”
跟酒醉的人讲话向来是讲不通的,沈云檀把他拖到洗手间,囫囵着按在凳子上坐好,洗脸刷牙,百般迁就,总算安静了下来——直接趴在沈云檀腿上见周公去了。
周栎醉得不轻,不一会儿,往卧室搬动的途中又开始半睡半醒,爪子开始不老实,冲着旁边的人挠痒似的上下其手,要不是眼神对不了焦,沈云檀觉得这人能直接上来啃猪蹄一样啃自己的脖子。
总算安置好了,沈云檀盯着床上的醉鬼叹了口气,将衣服叠好放在外面沙发上,轻手轻脚地关门走人,收拾残局去了。
程文哲间或瞥一眼后座一躺一立的两人,十分感慨:“上次来的时候你还说他没想法,啧啧啧,糊弄鬼呢。”
“嘘——”沈云檀对他言辞间的轻嘲不予理会,嫌声音太大,一本正经地让程文哲闭嘴。
“行吧,百年好合,等会儿见了山鬼你俩别光顾着腻歪,记得捎带着救我一条小命。”
“是谁非要跟来的?”沈云檀不可置否地点头,转而抛出另一个根源性问题。
第24章 冥府
一周之内,他们第二次站在山脚下,周栎挑了偏路走,与游客云集的景区主线隔了百丈山崖。
程文哲走在最前方,他正在直播,开了外放,标题是冥府之路。
“橙子小哥哥也喜欢香水吗?”
“这是在哪儿?我感觉远处一晃而过的小亭子很眼熟。”
“hhhhh,小哥哥这是开了复古滤镜吧,色调略阴暗。”
他现在的室友——个子很高,身材不错,上次还欺诈了他一杯死贵的茶水。这个人每天早上都拿着一个迷你二锅头似的玻璃瓶往脖子里喷几下,之后整间屋子都会洋溢着烂木头的腐朽味道。终于有一天,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诚心求教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香水,那人淡淡吐出四个字:冥府之路。
当他行走在这条孤独感十足的□□山路上时,脑海中自然而然冒出了这几个字,这条路明明是直上青天,身边加重的阴冷气息却不断地提醒他,这是通往地府的幽冥之路。
“大橙子你是一个人吗?会不会有危险?”
程文哲出声了:“我身后还有两个同伴,为了给你们最好的视角,我决定打头阵了。还是上次那座山,走的小路,嗯……门票?没买门票,我这次不去景点,单纯来修仙的。”
忽然他直直地盯住一条弹幕:“冥府之路是真的哦。这里是魂归之地,阴阳割昏晓,割的不是昏晓,是生死。”
后面马上有人跟了一句:“你别吓他了,这家伙胆子小。”
程文哲脖子后面冒了几滴冷汗,实话说,那句话还真让他犯怵了。他对着一棵长得肆意妄为的歪脖子松树拍了个特写:“好了,先告一段落,晚饭之后继续哦。”
然后关掉屏幕,停住脚步,放缓了呼吸向后转身,心跳骤然加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阵阵凉风吹过,身后早就不见了人影。
他打着哆嗦喊:“周栎?沈云檀?”
脖子上两根耳机线绕了几圈,程文哲欲哭无泪,简直想就地上吊,不,就树上吊,他抬头打量那棵歪脖子树,晃神一看像个不怀好意的瘦老头,树皮虬结龟裂,作出妖魔鬼怪的恶相。
树枝太细瘦,怕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程文哲后背的汗水遇风变冷,开始沿着来路往回寻,标志性的怪树奇石还拍了照片,免得又被绕进去。
电话是指不上了,一遇到这情况,信号说没就没,一秒前还能照常直播,现在信号栏里直接画了叉号。
周栎也在纳闷,程文哲明明一直在视野里面,怎么能盯着盯着就不见呢?他拽了拽手里的蛛丝,没有断,那就好。
“我事先在小程胳膊上粘了一根细细的蛛丝,你拉一下,没有断,随着这个方向找就是了。”
沈云檀应了一声,伸手接触了一下那根细微至半透明的丝线,在周栎看不见的角度,他的手心微微发热,苍白的刺眼火花一闪而过,如电流一般顺着丝线穿过丛林山涧。
蛛丝的另一端,程文哲沮丧至极,干脆回到了那棵歪脖子树下,观察着树纹,见上面没有虫子便放心地靠坐在旁边。
这地方真静啊,和上次完全不同,没有卖西红柿、卖水、卖老冰棍、卖各种义乌小玩意的摊贩们,也没有花花绿绿乱糟糟的人群,那会儿半点脑子不用费,跟着人流走,保准没错,再不济就沿着干净踏实的石板路,东南西北四处都是路口,迷路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梦里。
你不是喜欢出来东游西逛吗?怎么现如今怂包成这样儿了?他举目四望,怕耗尽体力不敢乱走,又怕同伴找不到他,焦躁得像热锅上跳舞的蚂蚁。
以前对工整划一安保齐全的几星级景区万分厌恶,现在看来,人工规划的景区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人身安全用不着操心,最多喊几句腰酸腿疼,旅途疲惫,哪能沦落到这种田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程文哲又吼了一嗓子,除了远方迟来的回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鬼地方还有其他有灵智的东西存在。
思及此处,他顿了顿,有灵智的东西?山神啊!
于是,他干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开着手机的录音功能,开始朗诵路上缓存的山鬼祭诗。
一个经历了近二十年中文教育的人,他念起诗来如同收不到信号的老收音机,没有一句能通畅地顺下来,磕磕绊绊的念了几句后他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沓?不,杳冥冥兮羌昼晦……猨(猿)啾啾兮狖(you)夜鸣……我真是哔了狗了念这便秘玩意儿。”
一次不通再来一次,真要下决心念的话反复几次也差不多顺下来了,跟巫师没法比,但起码每个音都念准了。
希望过了这么多年,山鬼还能听得懂。
周围没什么异状,程文哲将手机调到最大音量,开始单曲循环刚刚的录音。
心里默念:山鬼啊山鬼,上次有什么错处以后我会补救的,快让我走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周栎顺着蛛丝一路弯弯绕绕地前行,非常纳闷他们是怎么走出这诡异路途的,不久前,他发现蛛丝绕着一块大约成正三角的地方绕了整整三圈。
不应该啊,山鬼是知道他们来意的,没必要这么为难吧?
他疑惑地扯了扯沈云檀的袖子:“你说他是不是碰到其他东西了,怎么还没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