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寒汀看见,“他”被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结结实实地一掌拍在内府上,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当时人就不行了,那人却犹嫌不足,飞起一脚将他踹下山崖,永绝后患。
可“他”还算命大,竟没有立刻就死。“他”咬紧牙关想要撑到天亮,万一有人路过救他一命呢?可谁知他奄奄一息之际,等来了一头觅食的象蛛。
那象蛛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了难得的美味。
不痛苦,可他的怨恨依旧沸反盈天。
褚寒汀猛然从“他”的身体中被推了出去,那滔天的恨意却还一直蔓延到他的心里。褚寒汀忽然明白了,怪不得那头象蛛有庄江的脸,却没有继承他的修为;因为它是在庄江将死之时吃了他,那时他本已没剩下什么了。
唯有这一段记忆被完好地保存下来,十三年过去了,当时的恨意非但没有湮灭在岁月里,反倒真正变成了“它”的一部分。
☆、第三十七章
“庄江”的记忆杀威力奇大,扰得褚寒汀一阵阵眩晕连绵不绝。幸好它没有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打算,否则恐怕凶多吉少。
几步开外的谭青泉生死不知;身边的丁晚岚倒还有一口气,可也昏迷不醒;褚寒汀自保尚且困难,更不知道该怎么把此处的几个孩子带走。
褚寒汀的心情有些复杂。毓秀山庄是出了名的戒备森严,外人很难进来,对庄江动手的很可能就是他们自己人,说不得还是哪个长辈——很明显,那个人修为高深,要不也不可能追得庄江毫无还手之力。
怪不得它这么恨毓秀山庄的一切。
可惜恐怕连庄江本人都没看清凶手的脸,十三年过去了,他人都不在了,这事情恐怕要永远埋藏在地底了。
不过这一切目前来说都跟褚寒汀没有什么关系,比起别人家十三年前的旧事,他只关心他们现在该怎么逃出生天。
——那头象蛛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虽然暂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可谁知道它在酝酿什么、什么时候会发狂呢?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褚寒汀咬着牙撑起身体,试探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由于生理构造所限,象蛛的攻击范围通常在三倍于它自身长度的圆弧形之内。褚寒汀起初就离象蛛最远,本就在它攻击范围的边缘,稍微一动可能就能逃离它的掌控。
然而象蛛只是冷漠地看了它一眼,大概根本不在意褚寒汀跑不跑。
褚寒汀几天前同它交手的那回就已经发现了,“庄江”对毓秀山庄的一切都极为憎恨——现在看来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而至于自己,大抵是托了破云任性打入他体内那道魔息的福,毁掉了原身毓秀山庄的修炼根基,在“庄江”看来不像是他们山庄的人,才格外对他网开一面。
果然,当褚寒汀准备背着丁晚岚准备离开时,那象蛛立刻就不干了。
褚寒汀有些头疼,只好又缓缓将丁晚岚放了回来。
现在但凡他们三个还有一个能动的,都能配合他演一出声东击西;而若是他功力尚在,也完全可以随便驱使个草木石头代他跑趟腿将这几个孩子送走。然而现实是他既没有帮手也没有修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拿个上不得台面的馊主意。
褚寒汀先试了试他原来信手拈来的傀儡术——还行,不分神勉强能用。他自嘲一声,又将丁晚岚的一身行头全卸了下来,零七八碎地揣了自己一身,然后就冲着象蛛去了。
“庄江”一开始没打算理他,可后来发现这个两脚兽竟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一声仇人的气息,顿时低低怒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褚寒汀应付过几招,然后对准象蛛比较敏感的腹部砸过去一件东西。
象蛛吃痛,低头一看,乃是一块木质的护身符,上头七拐八绕地缠了五六道不同的清气,却是师出同门。他当即放弃了不那么正宗的褚寒汀,抬起前腿将那护身符劈做两半。
褚寒汀就趁着这当口,偷偷让自己的石头傀儡将丁晚岚送得远了些。
接下来,褚寒汀如法炮制,又给象蛛送了丁晚岚的佩剑、暗器、符咒袋子,供其泄愤;有引着象蛛越跑越远,几回下来好歹是把丁晚岚送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
再说那象蛛泄愤泄得神清气爽,再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家领地里少了个大活人!这它哪里肯善罢甘休?愤怒的象蛛一腿挥开碍事的褚寒汀,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了好几圈,竟又叫它循着了丁晚岚的气息!
眼看着要功亏一篑,褚寒汀只好硬着头皮缠上象蛛。眠风心法是一门能春风化雨的功法,个中自有缠绵意,运于剑招里,简直如同三丈绕指柔,将头心急火燎的象蛛粘得烦不胜烦。
褚寒汀虽然支撑得辛苦,可看见对手这副模样,却还有暇幸灾乐祸地撩了撩唇角。
可惜好景不长,象蛛一怒之下,两条前腿左右开弓,竟是互不相干地各自使了招“三叶兰”。这杀机重重的招式叫它使得大开大合,竟另有一番威力蕴含其间。褚寒汀不敢怠慢,可饶是如此,还是叫象蛛那狼牙棒一般的腿毛刮了一下,登时血流如注。
血腥气味萦绕在空气中,刺激着象蛛的本性中的杀意,终于暂时压过了它对毓秀山庄执着的恨意——然而这对褚寒汀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活蹦乱跳、看起来比较可口的自己,作为猎物首当其冲,那象蛛现在的每一招都在致力于如何早些将自己吃到嘴!
时间一久,褚寒汀可有些撑不住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丁晚河竟赶来了!
褚寒汀本没报什么希望,因为那三个孩子背水一战,丢了身上所有能叫人联络到他们的东西。可丁晚河先前循着自己的那一条路线一无所获,便在约定的汇合处等着他们,可是过了好半天,他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丁晚河心下隐隐觉得不安,这才一路寻过来,哪知一下就撞见了这副凄惨的景象。
血腥气不再占据象蛛的嗅觉,令人憎恶的气息又近在眼前,象蛛顿时被新鲜出炉的丁晚河吸引了全副心神。丁晚河的修为与那象蛛不相上下,褚寒汀的压力顿时消失了大半。他后退了几步,杵着剑上气不接下气。
丁晚河一边跟那象蛛拆招,一边气急败坏地问道:“褚寒汀,这是怎么回事?!”
褚寒汀抹了把汗,道:“说来话长。这头象蛛吃过人,厉害得紧,你别同它恋战——给我一柱香的时间,等我把他们几个送出谷!”
丁晚河:“快滚!”
褚寒汀拖着一副行将断气的残躯,带着三个死活不知的累赘,以最快的速度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后山山谷。可还没等他歇下来喘口气,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目瞪口呆。只见这里四处都是伤得哭爹喊娘的弟子,更有横七竖八的人倒了一地,血流得把草叶子都打蔫了。
☆、第三十八章
此处现在已乱成了一锅粥,但凡不是伤得动弹不得的,都在忙着清点损失、照顾伤员、给长老堂报信,而褚寒汀因为看起来意识还清醒,甚至没人顾得上看他一眼。
眼看着指望不上别人帮忙,褚寒汀只能拖着软得不成样子的两条腿,挨个检查起他的三个同伴来。
丁晚岚尚有呼吸,脉搏也算有力,想来是被“庄江”霸道的记忆杀伤及心神,才会昏迷不醒;可谭青泉和乔临光的情况却远没有那么乐观了。
谭青泉身上看不出明显的外伤,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而至于乔临光,他少了条右臂,身上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早都干涸了,呼吸几不可闻,怕是凶多吉少了。
褚寒汀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封了他几处大穴,又往他体内注入一道真元护住了内府,以免伤情继续恶化。
待褚寒汀手忙脚乱地做完了这一切,一柱香的时间也过去了。丁晚河言出必行,没多拖延片刻,卡着“一柱香”的功夫赶了回来。只不过通身狼狈,看来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顾不上理褚寒汀,焦急地在妹妹身旁半跪下来,好一番查看。褚寒汀忍不住道:“我看过了,她没有大碍。”
他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口,当即被愤怒的丁晚河揪住了衣领:“这叫没有大碍?!没有大碍,她怎么会昏迷不醒!”
褚寒汀被他这一下憋得呛咳一声,往谭青泉与乔临光身上瞟了一眼,好像在说:跟他们比起来,你妹子难道不算顶幸运么?丁晚河却全会错了意,他哼了一声,道:“对啊,怎么他们几个伤得伤、死得死,只有你能全身而退呢?”
这充满的阴谋论味道的质问还真叫褚寒汀没法回答。他费力地推开丁晚河的手:“追究要紧还是救人要紧?”
丁晚河不忿地剜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抱起丁晚岚,又使唤着褚寒汀做了扛大包的苦力,急匆匆地赶往长老堂。
没想到半路上就撞见心急火燎地出来寻弟子的曲洵,曲洵一见褚寒汀,顿时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连声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听说后山那里出了点事……”
曲洵边问边举重若轻地将压在褚寒汀背上的两人接到自己手里,道:“庄主已经派了老成持重的弟子去探查情况了,怎么,很严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