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他提醒,丁晚岚与谭青泉配合默契,连着砍下四条碍事的蛛腿。象蛛站立不稳,庞大的身驱轰然倒下,终于袒露出了心脏要害!
它太高了,丁晚岚只好将自己的佩剑当成标枪,孤注一掷地向上方掷去。她不愧是年轻弟子中的翘楚,骇得气息都不稳了,手底下却分毫不乱,那锋利的间精准地钉进了象蛛的心脏,它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很快便不动了。
丁晚岚二人的浑身都溅上了暗绿的血液,胸膛剧烈地起伏,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他们脸上惊讶的喜色。褚寒汀唇角的笑意稍纵即逝,瞥了一眼乔临光,道:“乔师兄,劳烦你待在石头后面,可行?”
褚寒汀本也没抱多少希望——反正总不可能每一头象蛛都知道撞石头,叫乔临光回去也就是有备无患。不过大概是象蛛的死实在令人亢奋,又觉得褚寒汀指给他的地方还算安全,乔临光居然真又抓起剑跑了回来,依言守在了生门之后。
生门加了两重保险,褚寒汀又对丁晚岚与谭青泉道:“回去自己的位置,我要放第二只了!”
他们二人立刻严阵以待。杀过了头一只象蛛,他们信心大增,下手也稳健多了。那第二只一放进来,他们二人便默契地下了死手,象蛛先机一失,几乎立刻就被逼得没了还手之力。
而褚寒汀这厢也异常顺利,只剩下两头断了腿、发了狂的残疾蛛,竟被褚寒汀独力斩杀了其中之一。
仅剩的一头象蛛戒备地盯着褚寒汀,再不敢轻举妄动。褚寒汀抹了把汗,趁机飞快地往阵中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叫褚寒汀惊呆了:只见那新入阵的象蛛,竟不管不顾地丢下了对手,又冲着那石头去了!
褚寒汀的右眼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一头象蛛能找准生门,可能是巧合;可若是连着两头都如此呢?要知道它们就算修成了妖仙,就凭那不比核桃大多少的脑子也压根修不出什么智慧,更别说能看懂阵法了。
难道有什么东西在它背后指点不成?
可这个物种在驯兽道都是出了名的难以驯化——因为它们几乎听不懂命令。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厉害,竟能驱使四头象蛛?而“他”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明明多的是比象蛛凶猛又易于驯化的凶兽可供选择。
总不能是出于爱好吧?
一瞬间,各种险恶的臆测在褚寒汀心中茁壮成长起来。
那石头可禁不起这庞然大物撞上几次,而它后面的乔临光看来连个“有备无患”的用处也发挥不了。在巨石发出第一下震颤时,他便连个人影也瞧不见了——以褚寒汀的眼力,竟没发觉他是什么时候跑路的!
褚寒汀急道:“别管阵法了!左右只剩下两头,大不了咱们合围!”
谭青泉与丁晚岚深以为然,立马瞅准了象蛛撞石头的功夫,斩断了它两条后腿。然而那石头也被撞碎了,三个要紧的阵点全没了把守,这阵几乎立刻就破了。
这头象蛛以两条腿为代价,重获自由。亢奋、仇恨、加之没有束缚,一时间宛如有神力注入了它的身体,那象蛛登时发狂,逼得褚寒汀他们不得不暂避锋芒。它将两条锋利的前腿挥舞得虎虎生风,看见什么砍什么;尤其是那块挡路的石头,没几下化作了齑粉。
可谁也没想到,那石头后面竟还有个人。
原来乔临光并没有逃跑,而是十分有出息地直接站不起来了。
他虽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可好歹是共患难的同门师兄,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丁晚岚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几把飞刀,凌空掷向象蛛背部;谭青泉则直接冲了上去。
象蛛吃痛,立刻掉转目标,砍向谭青泉。谭青泉吃力地与它战在一处,没多久就撑不住了。他只好向后飞掠,好给自己腾出一口喘息的功夫。
这么一来,象蛛的攻击目标就成了离它最近的丁晚岚。
丁晚岚可不愿陪这畜牲毫无章法地干耗力气,她修为更高,身子也更轻盈,不等象蛛那一爪子劈下来,整个人已旋身攀上了一棵大树。
然而象蛛那一记攻击,并没有落空。
骨肉被硬生生劈开的声音隐匿在短促而高昂的惨叫声中,丁晚岚完全愣住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乔临光是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背后的!
☆、第三十六章
乔临光的惨叫声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丁晚岚和谭青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尤其是丁晚岚,一张小脸顿时失了血色,因为分心太过,还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褚寒汀忙高声道:“丁师姐,稳住心神,当心象蛛!”
丁晚岚被他一嗓子吼回了心神,对啊,生死关头,哪里容她发呆?她勉强镇定了一下,用还有些发颤的声音回应道:“我没事。”
再说那象蛛见了血,凶性顿起,再一次对着乔临光提起锋利的前腿。同门一场,就算乔临光当场死了,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尸骨再受半分损害。现下褚寒汀与另一头象蛛激战正酣,丁晚岚与谭青泉对望了一眼,硬着头皮一前一后朝象蛛扑了过去。
那象蛛却不知怎么,只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乔临光的身上,甚至丁晚岚的剑锋已触到了它的后腿都没能让它挪动半分。谭青泉无法,只好挡在乔临光前头,勉力架住它的腿。
蛛腿与谭青泉的剑撞出一道火花,谭青泉的手臂登时麻了。他咬着牙吼道:“师姐,快些!”
可惜屋漏偏逢连阴雨,丁晚岚的剑不巧卡在了蛛腿上,她急得直冒冷汗,反倒越用力越拔不动。幸好褚寒汀终于重创了同他纠缠不休的象蛛,解了谭青泉的燃眉之急。那象蛛失了三条腿,腹部也受了伤,一时间也动弹不得。
褚寒汀却道:“趁着它现在跑不快,咱们赶紧走!”
谭青泉一愣:“可是……”
丁晚岚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别可是了,带上乔临光,快走!”
说着,她往乔临光的身体上拍了张符,乔临光便轻飘飘地漂浮起来。谭青泉抹了把脸:“好,我开路!”
谭青泉在前头开路,褚寒汀断后,丁晚岚护着生死不知的乔临光在中间,磕磕绊绊地往林子外头跑。丁晚岚此时已缓过神来,她带着哭腔说道:“我在毓秀山庄待了一百多年,小时候还常来后山玩,从没在桑林中见过什么危险的东西。”
褚寒汀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这几个少年在谋算着如何替庄江报仇时,恐怕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思虑不周,听丁晚岚的意思,后山变得危机四伏恐怕还是最近的事。
这时,走在最前头的谭青泉却忽然停了下来。
正在出神的褚寒汀没留神,险些撞在丁晚岚背上,他下意识问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眼见为实。
此地已接近林子的边缘,树木不似里头那样高大茂密,掩不住太过庞大的妖兽。褚寒汀眼睁睁地看着一头象蛛缓缓踱出。
总算又碰上这熟人了。
谭青泉已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他的目光钉在象蛛面部悬浮的那张脸上,不由得悲从中来:“……庄师兄。”
大概是少了两条腿的缘故,“庄江”走得非常慢,慢到足以让谭青泉从颓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愤怒地刺出力道十足的一剑。
象蛛不闪不避,只用前腿轻轻一撩,便荡开了谭青泉来势汹汹的一剑,谭青泉却反倒控制不住滚出去几丈远。那头象蛛仿佛丝毫不在意这螳臂挡车的小小蝼蚁,“庄江”那空荡荡的目光只落在褚寒汀身上。
褚寒汀一时间有些想不通这东西为什么会对自己情有独钟。
而就在这时,谭青泉的第二剑已斜劈下去,砸在象蛛坚硬额背骨上,显而易见地没伤着它半根毫毛。可是这次,象蛛可没那么宽容了。
它微微偏了偏头,恰好将庄江的脸对准了谭青泉。谭青泉愣了愣,而后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敛住了心神,整个人直眉瞪眼地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谭青泉的眼睛渐渐变得空洞起来,手也终于无力地垂下。只有那把剑,好像有什么无形地支撑着它,一直直挺挺地悬在庄江额前三寸开外的地方。
不过一息之间便发生了这许多事,哪一件都出乎褚寒汀意料;他几乎可以确信,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庄江”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诡异的笑意,而他根本猜不到那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谭青泉的佩剑落在地上。一瞬间,周遭爆开了一片刺眼的白光,褚寒汀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挡,然而很快,他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那是实打实的夜色,天阴得厉害,星月无光。这是个陌生的山崖,四周无比静谧,唯有“他”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褚寒汀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别人的身体里,冷眼旁观着当时的一切。
“他”一刻不停地奔跑,慌不择路,只想跑出一条侥幸的生路。可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事与愿违,做梦都想发财的大多一生穷困潦倒,而只想卑微地留下一条性命的,最终也被证实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