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醇一手撑着脸看着这一幕,感觉这个孩子还挺乐观。白奇睿行动不便,大概很少出门,或许这样诡异的情形对他来说,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吧。
小鱼干上洒了猫草,三花猫终于禁不住诱惑,跑到轮椅跟前跳上少年的大腿,一口咬住了小鱼干。
少年露出灿烂的笑容,在三花猫背上轻轻抚摸。猫专注地吃小鱼干,他专注地看着猫,不知不觉中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猫有些不舒服,开始扭动身体,想叼着小鱼干离开。少年一把将它按住,紧接着掐住了它的脖子。
夏醇一惊,从阴影中站了起来,三花猫被少年死死扼住,四爪拼命扑腾,把少年的手背手腕抓得鲜血淋漓。但少年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即便是做着如此残酷的事,脸上依旧笑容温暖。
“白奇睿!”夏醇吼了一声,拔腿跑了过去。
背后忽然吹来一阵软风,携着淡淡香气。夏醇眼前浮起一团团白雾,在这股奇异的香气中失去力气。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倒在地上,知觉迅速溃散,疲倦的双眼撑不住地合拢……
清脆的鸟叫声唤醒了睡梦,夏醇在柔和的阳光中睁开双眼,大脑在十几秒后才重启运转。他找回了意识和记忆,猛然坐起,发现自己竟是睡在客房的床上。
猫!
夏醇跳下床夺门而出,庭院里祥和宁静,园丁正在整理花草树木,佣人清扫灰尘。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从没见过他一样。
他跑到白奇楠门口,忘记敲门,直接推门闯了进去。白奇楠刚刚起床,只穿了一条宽松的休闲裤站在落地窗前伸展身体,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在窗子上。
夏醇脱口而出:“你弟弟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白奇楠回到洗手间洗漱完毕,随手套上一件衣服:“什么意思?”
夏醇把夜里见到的一幕说了:“还有那阵香气,我突然就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客房里了。”
白奇楠微微皱眉:“你是说,我弟弟掐死了我的猫?”
“我亲眼看到的。”夏醇想起那一幕,觉得少年简直是鬼上身了。
白奇楠的视线越过夏醇看向门口,夏醇怔了怔,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下意识回了头。
三花猫毫发无损地蹲在门前,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
夏醇:“……”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像是个骗子。
“我可能,可能是做梦了。”夏醇用掌心按了按眼睛,自从到了白家,一切都不正常,他开始无法分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了。
白奇楠看着面前有些恍惚的人,抬手想去摸摸他的脸,手伸到半空僵了一下,又迅速收了回去。他率先走向门口,抱起三花猫对夏醇说:“跟我来。”
夏醇叹了口气,跟在白奇楠身后出去。二人来到前院站在主屋旁边,等了一会儿,夏醇不解地问:“你想让我看什么?”
“马上就知道了。”白奇楠还是和昨天一样,让夏醇自己去“看”。
大概身居高位的人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习惯,夏醇只好沉默等待。不多时,大门方向变得热闹起来,易长河领着几位客人走了进来。
这几位客人正是昨天在主室里和白老先生谈香论禅的人,夏醇早知道他们会回来,却没想到花了一夜时间。
主室里走出一个人,正是白老先生,他笑容满面地把贵客请了进去,易长河去将香道的用具全都备好,安静地坐在一旁。
夏醇见白老先生气色红润精神饱满,有些意外地说:“你父亲这么快就没事了?”还真像是白奇楠说的那样,几个小时之后就好了。
白奇楠淡淡地说:“再看得仔细点,你的眼睛该不会这么不好用吧。”
夏醇:“……”
耐着性子看了很久,夏醇几乎要站着睡着,直到香气从钟型窗悠然飘出,他猛地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白奇楠让他看的是什么。
眼前的一切,和他昨天所见一模一样,白老先生的着装,客人所坐的位置,香品的味道,同一时间响起的笑声……
白奇楠低声道:“吕深有没有说,我多久没去过公司了?”
夏醇失神道:“一个多月。”
白奇楠看着他父亲的背影说:“自从我回到老家,每天过的都是同一天。大概再过不久,我就会跟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连记忆和思想也不断清空重复,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
要摆脱这样的绝境,必须离开这里;但进了白家的大门,就再也走不出去。看起来,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有条不紊地发生,等着自己被不断轮回的时间吞没。
☆、爱染三千04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夏醇却出了一背冷汗。他看向白奇楠怀里眯眼呼噜的三花猫:“也就是说,即使今天死去,明天也会活过来?”
“与其说是活过来,”白奇楠收紧手臂,把猫贴在胸口,“不如说是一切都回到了前一天午夜的状态。”
夏醇看向主室:“如果打断他们会怎么样?”
白奇楠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一切都与父亲当初使用了那只香炉有关, 那么阻止他一再重复的行为是不是能停止如此诡谲的事情。
“你能想到的方法我都试过了,包括把香炉砸碎。”白奇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我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之所以会站在这里默默关注这一切,就是因为的确没有任何办法。”
夏醇深吸了一口气:“今晚再试一次。”
白奇楠微微皱眉看向他:“我说过我已经……”
“那是你试过的,”夏醇的态度很坚定,“现在换我来试。”
对夏醇来说, 这里的问题不仅是重复着同一天,还有阎浮的虚影。关于后者, 他心里有一万个问号,不解开这个谜就坐立不安。
白奇楠沉默了几秒:“好,那就按你所想去做吧。不过,如果你尝试失败……”
夏醇等着下文, 白奇楠顿了顿,却说:“没什么,我还有事,晚上见。”
白奇楠无视夏醇疑惑的眼神, 径直走开。等到没人看见的地方,忽然停住脚步把脸埋在三花猫的背上。
“我没想到他会来,”白奇楠低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对猫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可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白奇楠已经醒来,在庭院里发现晕倒的夏醇。那一刻他竟有些庆幸,这个人若不是晕过去,又怎么会毫不挣扎地乖顺地任人将自己抱起来……
白奇楠眼神温柔伤感,在小猫身上蹭了蹭,神情很快又冷了下来,快速走去白奇睿的房间。
少年正在桌边折纸,纤长白皙的手指摆弄几下,可爱的小动物便有了形状。白奇楠推门进去,抓着轮椅一把扭转过来。
白奇睿吓了一跳:“哥,你怎么……”
“你对澄澄做了什么?”白奇楠神情冰冷地质问。
白奇睿舔了舔嘴唇,放下手中的折纸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白奇楠:“难道冤枉你了?这个家里只有你和我还有正常的思维和记忆,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又或是准备做什么,可如果你真的……”
“我不知道!”白奇睿瞪圆了湿润的眼睛,像个无辜的小动物,“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没事,但我也一样无法离开不是吗?困在这样的地方对我有什么好处,哥你怎么可以怀疑我!”
白奇楠压下怒意:“那澄澄呢,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它?”
白奇睿低头擦掉眼泪,仰起头苦笑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不想看着哥你每天那么痛苦,所以就想继续尝试任何可能的办法。我只是想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中死掉,会不会产生一些变化,就用澄澄做了个实验。”
他悲戚地看着三花猫:“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很难过……事实证明无论怎样,第二天还是会一切重来,根本没用。”
少年好像终于藏不住内心的绝望,剥去平日乐观的伪装哭了出来。
白奇楠轻轻擦掉弟弟脸上的眼泪,动作十分轻柔。白奇睿眸光如水,眷恋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白奇楠倏然收紧手指按在他脸颊上,俯身冷冷道:“如果被我知道你又对澄澄或是其他人做了什么,我不介意拿你做实验。猫的死没有影响,或许人的死有所不同呢。”
他放开手直起身,少年白皙柔嫩的脸上还残留着红痕。白奇睿把脸埋在手心里,身体战栗不已,看似害怕到了极点。等白奇楠漠然关门离开,他的肩膀还没有停止抖动。
几秒钟后他抬起脸,笑容瑰丽如花,兴奋得手指发抖。
好喜欢这样的哥哥啊,被他冷酷地紧盯时,白奇睿真希望时间能够定格,就这样让自己的影子占据他的视线,任何人都别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是哥哥每天就抱着那只恶心的猫又亲又摸,只有在看着那只猫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片刻温情。
哥哥的怀抱怎么可以被别的人、别的东西占据?想到这里,白奇睿就一阵阵反胃。那是他渴望的归属,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物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