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夏醇就觉得不妙,他的身体一如昨晚麻痹,意识也逐渐减弱。他连咬牙坚持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视线便天旋地转……
整座山白茫茫一片,暗夜大雪,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白衣男子以剑为杖,一手捂着胸口,在雪地上步履维艰。
他忽然停下脚步,张口吐出一口血。血滴绽放在雪地上,殷红得刺目。他冷着脸擦去嘴上血迹,正要继续前行,却有数人御剑而来,将他拦在当中。
“鹿师弟,这冰天雪地的,你不在房中好好休养,跑出来受这种罪做什么?跟我回去,让师兄弟们好好照顾你,把身体养好了,想去哪都行。”
这话说得十分动听,白衣男子却不领情。他挺剑便刺,可惜手腕虚弱无力,对方只退了一步便躲开,反倒是他自己跌了一下,狼狈不堪。
另一人放声大笑,伸手抓住男子的手臂:“鹿师弟这是何苦,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自讨苦吃。走吧,师尊在等着你呢。”
白衣男子痛苦不堪地颤抖,却还顽强地抵抗着。他冷笑着讥讽道:“竟然出动这么多人来对付我这么个将死之人,各位师兄真是高看我了。”
夏醇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心说我是谁,我在哪,这帮人是干啥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存在,好像只是一个偷窥别人梦境的意识。
“鹿稹,你真要逼我动手不成?”其中一人突然提高了声调,语气也变得凶狠。
鹿稹便是白衣男子的姓名。他傲然仰起头露出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庞,身体虽然孱弱,眼神却如秋水般清亮。他摆了个出剑的姿势道:“不必客气。”
“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弄死你还需要用剑吗?不过师尊留着你的狗命还有用,我便饶你一回。”
那人说着,抬手挥起一道灵流,连呼啸的风雪都被撕裂。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将鹿稹弄个半死不活直接拖回去复命,反正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行。
鹿稹已经没有躲避和反击的力气,也无法逃脱众人的包围。他微微垂了眼睛,咬牙等着接下这一招。
灵流飞至胸口,威压逼得身体钝痛。在他放弃希望的一刻,一道金光奔雷逐风般袭来,不仅击散了对方的灵流,还将那人震得飞出几丈开外,倒地吐血无法动弹。
突然的惊变令鹿稹和其余一干人愕然不已,夏醇作为一个看戏的,也是紧张万分。
风雪之中亮起两道血色光斑,眨眼间便到了近处。那身形怪异之物在空中盘旋不已,仿佛是闻到死亡气息的乌鸦。
夏醇:鬼……鬼鸟?
众人紧盯这面目凶恶之物,忽然一阵杀气袭来,令他们悚然一惊。漫天大雪之中,有人款款走来,风雪好像与他不同世界,他黑色的长袍和靴面上没有粘上一片雪花,走过之处也没留一个脚印。
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近,夏醇既想喊他的名字,又想冲到他的面前。可惜他除了看什么都做不了,只一门心思想:阎浮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虚幻的梦境中,阎浮的容貌与平时没有不同,但气势却截然相反。他步伐虽然缓慢,却带着一股威慑的意味,嘴角虽然挂着笑意,却比交加风雪还要令人发冷。
余下众人感到骇人的灵压,不敢去看伤者情况,全都执剑警惕。有人克制着骨髓里的战栗喊道:“阁下是谁,为什么要帮这鹿家余孽?”
阎浮不疾不徐走到鹿稹身边,侧头将他好好“观赏”了一番:“鹿家余孽?”
“不错,”那人理直气壮,“我师尊可怜他收留他,他却不知感恩,竟想叛逃师门!”
“胡说!”鹿稹怒急攻心,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养我教我,为的只是有朝一日,碎我金丹取我元婴,去做那渡劫飞升的灵药!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用完随手丢弃的药引子罢了!”
那人冷笑一声:“你这种货色,能给师尊做药也算是福气,否则你早该跟鹿家其他罪人死在一起了!废话少说,同我一起回去,否则……”
“否则如何?”阎浮忽然开口,一脸玩味地审视着对方。
那人道:“否则自然是要对他不客气,我劝阁下不要多管闲事,免得给自己徒增麻烦。”
“麻烦?”阎浮轻笑一声,“你们几个吗?”
那人被轻视至此,也是羞愤不已,上前便要抓人。鹿稹向后退了一步,双腿无力跌坐在地。然而在被抓到之前,那人的手腕已被阎浮握住。
仅是这么轻轻一握,那人已深刻感受到了与阎浮实力悬殊之大。他正思忖着如何讲道理绕弯子,趁对方放松警惕,再与师兄弟合剿二人,骨髓深处忽然爆出一阵剧痛,丹田内的气息运转骤然停止。
他像是瞬间被冻僵了一样,连表情都凝固住了。
鬼鸟盘旋下落,停在主人肩头。阎浮放开手的一刻,那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瘫倒在雪地上,还保持着上一秒沉思的模样。
“你,你做了什么?”
阎浮轻描淡写地回道:“没什么,想跟他过招而已,没想到他这么谦虚礼让,连还手都没有。”
见同门软倒在地再无生气,众师兄弟怒然攻上,摆出师门绝学之剑阵,将阎浮围困当中。灵剑之气在上空激荡,精妙剑阵无懈可击。鹿稹不禁捏住衣襟,为陌生的救命恩人担忧。
阎浮像看戏似的观赏了一阵,终于没了兴趣,意念之剑浩然而现,涤风荡雪,破阵饮血。顷刻之间,雪地被染成赤色,那些修士还来不及哀嚎,便筋断骨裂,连元神都没能逃脱,一并被震碎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鹿稹根本反应不过来。身边就躺着一位“尸兄”,他试探着摸了一下,好像在摸一摊烂泥,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还是完整的。这些人再怎么说也都是有元婴修为的修士,却连还击之力都没有,只落得肉身崩溃、元神湮灭的凄惨下场。
鹿稹僵硬地看着阎浮,好像在看怪物。
阎浮脸上的神情,完全不似刚刚令数人丧命的杀神,笑意盎然地对鹿稹伸出一只手。鹿稹根本不敢去握,可阎浮一动不动,十分有耐心地等着,直到他感到难堪,才迫不得已握住阎浮的手,被轻柔的拉了起来。
夏醇:有种不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鹿稹颤声道:“多谢阁下相救……”
阎浮似乎不喜欢听这些客套话,打断他说:“走吧。”
鹿稹一怔:“走……去哪?”
阎浮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跟我走就是了。”
突然冒出个陌生人要自己跟他走,鹿稹当然警惕:“阁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来日自当涌泉相报。但我不能跟阁下同行,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不能连累阁下……”
阎浮轻轻抹去鹿稹下颌上的血迹,微微笑道:“我救了你的命,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所以你得跟着我走,而我自然也会保护你。你该不会认为,你那些师兄弟能动的了我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一指,看起来好像只是拂了下袖子,远处吐血呻/吟那位顿时没了气息。
鹿稹浑身一抖,夏醇也是一抖:哪来的这么一大堆骚话,还‘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操为什么有种烧心的感觉?
鹿稹战战兢兢地打量阎浮,此人容貌堪比天人,可一身邪气却令他近魔而不似仙。他这一身修为不可估量,别说是师兄弟,就是师尊也接不下他一招半式。
鹿稹根本不敢反抗,见阎浮转身便走,只能拖着脚步艰难跟在后面。不多时阎浮转身问道:“你有伤在身?”
你才发现啊……鹿稹自然不敢这么说,刚要解释自己的情况,阎浮竖起手指在唇边道:“嘘,保存体力。”
他从袖子里翻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示意鹿稹使用。鹿稹从瓶子里倒出一枚丹药,想也不想就吞了。现如今的情况大不了就是死,况且以此人的能力,要弄死他也不可能使用下毒这种低劣手段。
夏醇:#$^@G$@#
阎浮抬起手,鬼鸟自行落下,在他手中化作黑羽骨伞。他将伞撑在鹿稹头上,伞下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竟无风无雪,连风啸声都渐渐远了。
二人在雪山中走走停停,遇到山洞便进去点火休息。阎浮对鹿稹的照顾虽不算无微不至,但只要鹿稹咳得厉害,便一定会找地方带他躲风避雪。
有时阎浮会隔着跳动的篝火默默注视鹿稹,直到把人看得面红耳赤。
夏醇的心情指数一路下跌,特别想知道白奇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没有破门而入,一盆冷水把他浇醒。
几天过去,鹿稹也实在忍不住,终于在又一次停下休息的时候问出了口:“阁下为何……如此待我?你我素不相识,萍水相逢,能出手相救已是难能可贵……”
“你猜。”阎浮一手撑着脸,笑容竟有些调皮。
鹿稹从没见过比阎浮还好看的人,即便是个男人,也美得让人心跳急速,更何况这男人还总是用毫不掩饰的含情眼神凝视自己。他摇了摇头:“我猜不出。”
阎浮坐到鹿稹身边低声道:“我想跟你要一样东西。”
原来是有所图,鹿稹稍稍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失望:“若是还在我鹿家鼎盛时期,你要什么我也能给你找来。可惜我现在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连命都是你给的,恐怕你从我身上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