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醇又惊又喜,推门看了进去,主屋的门廊上有个人影,正是他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人。他走进庭院,隔着茂密的树叶道:“你怎么先进来了,这里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走不出去?”
到了近处,夏醇心里咯噔一下,站在门廊上的虽然是阎浮,但与往常似乎不大一样。他一身暗纹黑衣,长发用紫带高高束起,负手而立,好像在眺望远处。
他脸上的神情是夏醇从未见过的,肃杀,阴鸷,邪肆,整个人像是陷在黑暗之中般令人窒息。
夏醇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那里只有墙。再回过头,阎浮已经不见了。
夏醇:“……”他再度感到寒意,脊髓轻轻战栗。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很快白奇楠推着他弟弟转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刻,夏醇忽然明白之前白奇楠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立刻要把他赶走。
可惜为时已晚,从踏进那扇大门的一刻,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白奇楠带着夏醇经过主室,老爷子已经结束了香道,客人们手里倒是多了很多香品,似乎在切磋探讨。
脱下弓道服换上衬衫西裤的白奇楠总算有点总裁的样子,只是他实在很年轻,让人很难想象他在管理一家集团。
山庄里大部分房间都是汉唐风格,白奇楠带着夏醇去的却是现代化装修的会客室。夏醇在沙发上坐下,不多时有人端了茶进来放下。
等人退出去后,两人不无尴尬,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先确认一件事,”夏醇打破沉默,“你是白奇楠,也就是伽蓝浴香吧?”
白奇楠翘起一条腿,一副谈判的坐姿:“是。”
夏醇笑了笑:“谢谢你的关注和支持。我的朋友好像进来了,你看到他了吗?”
白奇楠面无表情:“什么朋友?”
夏醇觉得这人太能装模作样,明明看过他的直播,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说谁:“阎浮。我刚刚看到他站在主屋的门廊上,但很快就不见了,不知……”
“没看到。”白奇楠冷冷地说,“吕深是怎么跟你说的?”
夏醇从拍广告的事情一直说到吕深将他送上飞机:“关于香炉,他没跟我说实话吧。”
他已经亲身体验到了这里的诡异,这话根本不需要回答了。
白奇楠眉宇间阴云密布,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无意识握紧:“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夏醇:“……杀人犯法。既然我都已经来了,那就跟我说说情况吧。你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吗?”
白奇楠看向窗外葱翠怡人的美景,沉声道:“不止,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现在时间已经晚了,我先带你去吃晚饭,明天你亲眼看到就明白了。”
这人毛病太多,还要卖关子。夏醇无语,跟随主人去餐厅,路上看到老爷子正在送客人出门。
白老先生十分挺拔,从背影看去像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身上既有纵横商场多年的睿智沉稳,也有出自世家浸淫香道文化的飘逸洒脱。
送走客人之后,白老先生转身看到夏醇,对白奇楠道:“你的朋友吗?”
白奇楠点头,为二人做了引荐。夏醇打过招呼之后,白老先生便回去亲手整理香道用具。
吕深说白老先生陷入昏迷药石无灵,看来也是假话。不过这老爷子未免太淡定了,难道已经对出不去的情况麻木了?那些客人被送走又有什么意义,待会儿还不是得回来!
白奇楠惜字如金,什么都没说,将夏醇带到餐厅后,招待他吃晚餐。
佣人端来的菜将桌上摆满,食客却只二人。夏醇看了看白奇楠,心说难道他不打算聊点什么吗?
白奇楠看起来没什么食欲,却还是拿起筷子道:“请不要客气。”
夏醇点头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气氛越发沉闷,叫人难以放得开,这时白奇睿推着轮椅进来,顿时用笑容驱散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他加入二人,拿起筷子夹菜,顺便问道:“醇哥你跟我哥认识很久了吗?”
夏醇摇头:“刚刚认识。”
白奇睿不无好奇道:“那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他的助理会让你过来?”
夏醇刚要开口,白奇楠抢先道:“他是公司的一名员工,来给我送点东西,本不该进来的。”
夏醇:“……”
白奇睿点点头不再追问,倒是说了些有意思的事,比如夏员工一定不知道他们总裁不仅长于香道,还善于射箭,又是个猫奴……
“咳,”白奇楠清了清嗓子,制止了白奇睿的滔滔不绝,“食不言。”
白奇睿对夏醇吐了吐舌头,低头吃饭。席间三花猫跑来在主人腿上蹭来蹭去,白奇楠低头向下看去的一瞬间,眼神和表情都变得十分温柔。撸完猫抬起头,顷刻间又恢复了冰山脸。
夏醇有点吃不下去,这座宅子里的人,除了白奇楠似乎都很乐观,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饭后他还想再问问具体情况,但白奇楠将他送入客房后便立刻告辞离开,好像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客房奢雅精致,夏醇转了一圈,倒在柔软又有弹性的大床上,想到再一次进入白家大门之后看到的阎浮,总觉得十分陌生。
终端还是没有恢复通讯,也不知白奇楠一家被困在这里多久了,眼下这算是什么现象。如果阎浮始终无法出现,那夏醇自己是不是也永远出不去了?
这个想法让人感到惊悚,夏醇猛地坐了起来,却又不知该做什么。他想了想,不能这么等下去,还是得出去问过白奇楠,赶快看到那尊奇怪的香炉才行。
他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的一刻吓了一跳,走廊的窗子外面,一盏盏石灯全都亮了起来,阎浮就站在院子里,看着颠来倒去的竹筒出神。
夏醇扑到窗前敲窗,想要引起阎浮的注意,但这声音似乎没能传到阎浮耳中。他立刻跑了出去,心中对有钱人的房子这么大,走廊这么长痛恨不已。
好在等他去了院中,阎浮还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夏醇走过去开玩笑说:“你怎么到处乱跑?我以为你‘掉线’了呢。”
刚刚在窗子的另一边,夏醇看到的是阎浮的侧身。现在正对他走过去,夏醇心跳猛地加速,之前没看到的另半张脸上全都是血。
“出什么事了?”夏醇心底发凉,快步跑了过去,想看看阎浮是不是受伤了。他伸出去的手却毫无阻碍地从阎浮胸口穿了过去。
夏醇一惊,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身体与阎浮的交错而过,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回转过头,阎浮已经不见了,刚刚在这里的,似乎只是一个虚影。
夏醇心底一阵阵发凉,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梦还是产生了幻觉。
正在他发呆的时候,不知从哪涌出十几个人,惊慌失措地往同一个方向跑去。夏醇回过神来,立刻跟在后面跑了过去。
这些人一起来到一间古香古色的书房,夏醇探头看过去,白老先生倒在地上,有个年轻男人蹲在他身边,正在检查他的情况。
夏醇急忙挤了进去,蹲下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年轻男人虽不认识他,但见他谨慎地检查白老先生的脉搏和心跳,便回答说:“他突然晕了过去。”
夏醇仔细地询问了白老先生是否有慢性疾病、家族病史,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对方一一作答。白老先生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体温偏低,没有流汗,瞳孔、舌苔和呼吸都比较正常,一时之间无法判断他昏厥的原因是什么。
夏醇本想说快叫医生,但一想这是不可能的。焦虑之中抬眼一看,白家的两位公子就站在门口,一个面色阴沉,一个笑容无奈。
“你们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父亲吗?”夏醇觉得那个围着白老先生悉心照顾的男人反倒更像亲儿子。
白奇睿叹了口气,转动轮椅默默离开。
“有个儿子管他不就行了。”白奇楠更是冷漠,“你该回去休息了。”
这话什么意思?那个年轻人还真是白老先生的儿子?夏醇对白奇楠的态度十分反感,拦住他的去路道:“现在无法请来医生,如果你父亲出了什么事……”
白奇楠看了一眼时间,淡淡地说:“再过两个小时他就好了。”
夏醇:“???”
“我去睡了。”白奇楠顿了一下,看着夏醇说,“谢谢你能过来,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从没来过。”
夏醇目送白奇楠离开,又返回去帮忙。照顾白老先生的人介绍自己叫易长河,是他的徒弟,平时就在白家帮忙处理事情。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白奇楠所谓的“儿子”大概是这个意思。看到有人尽心尽力照顾老人家,夏醇也就放心了。他离开白老先生的卧室又回到之前的庭院中,四周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前与阎浮交错而过的一幕就像是一场梦。
他坐在水池边的石凳上,陷在树影里一阵失神。满心纠结之际,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听上去像是轮子碾压石子的声音。
他坐着没动,直到轮椅少年的轮廓出现在朦胧的光线中。少年拿着小鱼干轻晃,口中模拟着猫叫声,不多时三花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似乎很想得到小鱼干,却又踌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