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司徒城的马队浩浩荡荡拐过街角杀过来。领头的女人一身黑,长发如瀑,肌肤如雪,人还未至眼前,一条长马鞭带着汹汹杀意先甩过来,三人早有准备,当即一踢桌面退开几丈。沈长流和陈碧的汤碗还在桌面上放着,被这一鞭子抽下去,接着就和桌面一起,炸裂成两半,里面馄钝先是扬上天空又落到地上,个个皮薄馅大的馄钝就这么落进土里,杨七恼怒,“罪过,罪过!”
三人散开,揽秋月第二鞭还未至,只见杨七手里猛然掷出去一样东西,杀气腾腾直指揽秋月。揽秋月当即扬起马鞭拦截这“暗器”,“啪”一声,那急速飞行的物体被准确无误击中。
“暗器”炸裂,内里盛的辣椒面四散落下,纷纷扬扬,司徒城一行人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淋了一场辣椒面雨,惊叫声,喷嚏声不绝于耳……
陈碧回头看过去,杨七先前的倜傥潇洒之意全然没了,望着司徒城一行人,只发出一声冷哼。手里还端着一碗通红的辣椒汤。
揽秋月横眉怒目,还欲扬鞭向前,被随后来的马车里的人止住了,原来这马队后边还跟着一辆车,是整个马队里唯一一辆车子,里面的人显然也是唯一没受到辣椒面袭击的人。
马车走至与揽秋月平齐,随从跪下身去,马车帘子被掀开,有个富贵书生模样的人拿扇子挑开门帘,朝着杨七方向微微一笑,随后踩着随从后背从容不迫地下来。
下到地面时还稍微移了一下脚步,约是嫌刚才落脚的地方脏。
这就是传说中司徒城的“大账房先生”,城主揽秋月的夫婿“翩翩公子”司徒瀛了。
然而没有人比杨七更清楚,这位道貌岸然的“翩翩公子”,是个什么恶心玩意儿。
俩人是旧识,旧的不能再旧的老相识。
司徒瀛与杨七相隔数步,微笑道:“有人给我报信说济南府来了一名武功高强的洒脱侠客,却不知名姓,我想应该就是杨七你了,所以一直十分惦记想来确认。没想到刚来便相逢,真是十分欣喜了。”
杨七冷笑道:“滚!”
司徒瀛却不在乎,对陈碧和沈长流拱手,礼数周到,“两位侠士,司徒瀛这厢有礼了。”
陈碧还不清楚这位富甲天下的司徒瀛和杨七有什么旧怨,但是豁达如杨七都如此反感,想必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因此只是礼貌性的回礼。
司徒瀛对他二位的冷淡也不计较,“听说犬子在这济南府无故失踪,至今没有消息,秋月心急,见到二位失了礼数,还请看在她作为母亲的份上见谅。”
陈碧回道:“不妨事,能体谅秋月城主。”
司徒瀛不急不躁,微笑道:“那好,多谢侠士体谅,那我们详细谈谈犬子失踪前几日的情况。”
陈碧看杨七一眼,杨七冷眼旁观,陈碧不好贸然对这位一直彬彬有礼的司徒瀛横眉相对,只好另择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陈碧坐下来,沈长流却没有,和杨七一样抱臂上观,怀中还抱着杨七的“烧火棍”。司徒瀛对着妻子招手,这位名动江湖的司徒城主寒着一张脸过来,马鞭重重拍在桌子上。说是马鞭也不是,一般的马鞭根本没这么长,要不然也不会隔着老远一鞭抽翻了桌子。
陈碧据实说了司徒公子的失踪前的行程,就如他们所推测的一样,司徒公子确实因为某种原因所以去了后山,去验证一些东西,但是陈碧在这里并没说他们的推测。只说司徒公子听到了那日杨七和酒仙的谈话,所以与衡南掌门去了后山,而后山夜晚发生了一场大火,两个人不知所踪。
陈碧没有隐瞒杨七与酒仙交谈一段,是想看着两人的反应,结果是司徒瀛脸上挂着淡淡愁绪,而揽秋月几次三番起身欲杀杨七。
“我儿若不是听你胡言,又怎会至今杳无音讯!还有你们终南山派匡扶什么正义!我儿若不是被你们蛊惑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要你们拿命来换我儿!”
杨七端着一碗辣椒汤面不改色,司徒瀛拉住了要吃人的揽秋月,“秋月,不要总是往坏处想,什么消息也都还没有,若青儿真还活着,也要被你咒没了。”
司徒瀛又对陈碧道歉,“还望陈侠士见谅,这些天她把她折磨坏了。”
就算是勒索钱财也需要向司徒城要赎金,可一直毫无音讯,那司徒青还活着的几率几近渺茫。而司徒瀛虽愁却不见多哀戚,比起动辄失控杀人的揽秋月,他的反应也太不正常了,连掩饰都没有,仿佛司徒青的失踪对他来说仅仅是无关痛痒,让他麻烦的仅仅是他的妻子。
司徒瀛又问了一遍最后看见司徒青的地点是去往后山的路上,便回身吩咐侍从多发动一些人把后山翻一遍,司徒城最不缺的就是能催人干活卖力的银子,并且悬赏黄金万两寻找司徒青。
司徒瀛吩咐这些时也无甚情绪,而旁边的揽秋月在他的衬托下,倒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疯婆子。
两人没再谈太多,司徒瀛倒是客套着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尤其是资财方面,被陈碧婉言谢绝了。
两人起身,司徒瀛和陈碧拜别,起身时看了旁边坐着的几个食客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笑意。
司徒瀛体贴十足地拉着揽秋月的胳膊,并且温声安抚,可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抚听到人耳朵里,怎样都让人觉得怪异,更奇怪的是揽秋月也听得进去,乖乖随他走了。
杨七在他们谈话时一直抱着那碗辣椒馄饨,司徒瀛夫妻二人刚走出去几步远,陈碧回头,就见杨七面不改色,把那碗辣椒汤对准了司徒瀛直直砸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会儿趴在马车边上做台阶的人猛然窜过去,生生截住了能把人脑袋掀下去的馄钝碗。然而没用了已经,那碗是拦住了,可那碗里通红的东西被惯性全都甩出去,对准了司徒瀛,劈头盖脸下了一场馄钝雨。
根本无从闪避,司徒瀛头上发间全是散架的馄钝,肉和面皮分离,混着辣椒粉的汤汁顺着头皮和脸颊滴滴答答往下淌,风度威仪荡然无存,狼狈至极。
司徒城的人全部拔剑,司徒瀛抹掉了脸颊上的香菜沫子,挥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他头也未回,并不恼羞成怒,声音还似乎带着笑,“杨七,我们还曾经同住过山神庙,一张碗里分过食,明明彼此有患难情谊,你为何,这样对我?”
杨七冷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
司徒瀛摇头:“杨七你真误会我了,那把火真不是我放的。”
“滚!”
司徒瀛果真滚了,四周很快归于平静,围观的人都离去了。摊贩刚才一直鹌鹑似的立在一边看神仙打架,这会儿人都走了才敢靠过来问,“刚才那两位真是天下第一城的城主夫妇?”
旁边两位刚才一直稳如泰山,是唯一一桌面不改色的人。其中一人生的十分英俊,眉目轮廓颇深,只是有些微黑,听口音是外地人,笑着说,“是了,除了那位母老虎揽秋月还有哪位女子有这样的英气。”
摊主缩缩脖子,想那一鞭子下去桌子劈成两半,再看他丈夫文弱书生模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敢娶的。
陈碧一行人走远了,两位外地人靠在一块儿,其中一个稍微沉默点的靠近了方才那位说话的人,低声唤道:“大人。”
方才还笑着说话的人忽的摸上了自己的脸,揉捏了一下才笑说,“你吓着我了,我刚才还以为没带人皮出来。”
“属下该死,请大人恕罪。”
罗城又笑说,“哎你说什么就快说吧,别说废话了。”
“那个掷碗的人,就是那晚逃掉的那个,是天纵八刀传人,杨七,只是两次都没见他的刀在哪里。”
罗城不笑了,“我知道,而且和司徒瀛还有过节,可以去问问。”
侍卫又迟疑,“大人,方才司徒瀛,好像认出我们来了。”
“司徒瀛那个人精,肯定认出我们来了。你别忘了,人皮~面~具,他做得可比我们精细多了。”罗城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你看揽秋月,还能撑几天?”
侍卫低头思索一阵,“不出半月,肯定暴毙。”
“我看也差不多了,司徒瀛这一趟来,是给这娘俩,一块儿送终的啊。”
“大人英明。”
罗城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单手撑着头微笑,“你有没有觉得,终南山的陈碧,像多年以前的一个人。”
侍卫摇头,不知。
“我给你提个醒儿,十一年前,潮州大泽地,我们死了‘魁’。”
侍卫猛然一震,“大人是说,当年是陈碧杀了魁混进了队伍?”
罗城摇摇头,“还不确定,那时他面罩掉落只有一瞬,我没怎么看清楚。不过要真是他,那现在这事,可就热闹了。”
侍卫浑身寒颤,“要不要通知罗生大人?如果终南山与沈厉真有瓜葛,太子殿下常去终南山,会有危险!”
罗生摇摇头,“先不用说,这么些年也无事,我猜他们一直也没查到我们身上。所以,我们把这些人最后处理干净,就让太子殿下以为终南山从未有过隐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