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文慢慢走到自己的二儿子旁边,仔细瞧这二儿子,有虎狼之貌,却一直装个病怏怏的绵羊样子,像个没睡醒的狮子,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折腾,可要真是被惹醒了,便要跃起来一口把人吞了。
还真是,凶猛残暴的有些可怕了。
“父皇是说,戏文里说的是真的?我大兖禁道术,只是高祖的私欲作祟?”
“真不真的,无从考据,信与不信,都过了这么些年,怎么?你还想废了这项法度?”
李敬存忙道:“儿臣不敢。”
李守文拍了拍李敬存肩膀,“敬存,虽然父皇忙于朝政疏于对你管教,但你心性父皇自然知晓,有些事父皇不说你也知道父皇什么意思,这江山是李家的江山,你是我皇儿,我自然不会让你落于危险,只是有些事,时机不到,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父皇一向欣赏你沉得住气,你也别让父皇失望才好。”
李敬存心下一动,知道李守文已经知道了济南府的事情,他倒不惊,只要徐侍郎一死,肯定就知道与他脱不了关系,如果知道是太子暗地里非要掀出当年的旧案,就立马知道动手的是他了,那么看来大理寺和吏部联合办案也只是幌子,应该是查出一些东西来,只是压着没往外放消息,这皇家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全都烂在锦绣袍子里。
李敬存知道这是李守文再一次替他挡去了麻烦,话里也没有警告的意思,似乎是乐得看他和李敬仁厮杀,便诚心道:“儿臣谨听教诲。”
李守文已经不再年轻了,李敬仁和李敬存这两个人就像是等在猎豹旁的鬣狗,只要猎豹露出一点疲态他们就会扑上来立马撕了他,可是李守文又不能把这两只鬣狗都杀了,他李家江山还要有凶悍的继承人守住江山,挑出最凶狠的鬣狗,还要免于自己被屠戮的命运。这就是皇家的生存法则,血缘即仇敌,自相残杀即生存之道。
而这两只鬣狗,他一开始赌的就是李敬存。
回承清殿路上李敬存特意多绕了几步路,罗生随侍在身侧,臂弯里搭着李敬存的狐裘,也不多话。
新雪初晴,天地一派素雅洁净,路上太监三五成群,紧张地清理宫道的积雪。看见二人行走过来,自觉分列两旁,屏气凝神,跪下来行礼,李敬存视而不见,慢悠悠踱过去。
如果这时候仔细看二人脸前的空气就觉得异常,栎邑偏北,冬季冷得厉害,人在路上行走不自觉呵热气,便哈出一大团白雾,只要是个活人,呼出气的就是热的,而李敬存和罗生二人,走了许久的路,脸前没有遮拦,却没有丝毫白气,像是……没呼吸一样。
“我听宫里的人,私下里都叫你白面鬼,说你是是白无常转世。”
罗生回道:“凡人可以转世,无常鬼是地狱阴差,应该没法转世吧。”
李敬存似乎饶有兴致,“哦,这么说,你也相信转世这一说了?”
“既然可以长生,那转世一说,说不定也就是真的了吧。”
李敬存停下来,手拂过碧翠松针上的积雪,“父皇说了一则趣事,说高祖禁道术是因为痴心一得道仙子,你怎么看?”
罗生思索片刻:“高祖用情至深。”
李敬存仰头大笑,“什么用情至深。我若是高祖,不仅不禁道术,还要在天下大兴道术,总能求得长生不老的法子,若是寿与天齐,还怕那仙子一心向道?穷尽一生去追便是了,若不从,哪怕是逆了天道,掳回来不就是么?”
罗生道:“殿下果然有魄力。”
“可惜了,高祖一生征战四方,竟然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七情六欲是人真本色,高祖一生阅女无数,天下美人尽可在怀,却单为一女子痴心不改以致恼羞成怒,使得后世几百年都不得修仙问道,这和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无两样了,高祖也是真性情。”
李敬存停下来斜觑罗生:“你倒挺小家子气,反正不让修道碍不着你们这些玩虫子的是吧?”
“只是看坊间女儿们这样感慨便听来学给殿下了。”
李敬存笑的更加癫狂,“何不求长生大道,看朝代更替如四季轮回,万古皆为灰!”
李敬存狂笑不止,罗生静静在一旁侯着,宫里四处有人走动,看着二殿下又发狂都远远躲起来,等他笑够了,收住了眼泪,又变回慢吞吞无时无刻不再算计的模样来。
“父皇提点济南府的事情了,看来是做的不够干净。”
“是那群江湖人搅局所以不得消停。”
“不怕他们搅局,只怕被他们抓住点东西惹麻烦。”
“这……殿下不必担心,卑职这就让罗城去济南府探风声,确保万无一失。”
“嗯,该做干净的就做干净,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敬存是二号cp的攻
第16章 合体~
要查王才子的死因也得从徐员外遇害那晚说起,当晚王才子那事闹出的笑话人尽皆知,正是热闹之时王才子看着明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拈花一时想不开跳河了,好几个人都可以作证王才子此前出现在往徐员外家的必经之路上,杨七和陈碧一行各自去查问了几个目击者,证实了此事,而且推算一下时间,和徐员外一家遇害的时间相隔不远,很可能就是脚前脚后的事情。
但是一样不容易解释的事是,既然连王才子都看到了,那为什么没看到行凶的凶手,按照官府给出的消息,一波流寇,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几个魁梧的贼寇走在路上应该很容易给人印象,那为什么又没人说看见呢?真实情况不知如何,但起码是他们查问过的人并没有说看见有什么特殊的人。
“如果假设所有目击者都没有看见陌生人,那我们就可以说,凶手,并没有从那条路上过去,那得出的结果就是要么王才子杀了徐员外一家十一口,要么?”
沈长流冷冷接道:“凶手是从后山越过墙头翻进来的。”
杨七抱臂看着这后生崽儿,一张俊俏脸半埋在阴影处阴森森的,比面前院子里的刺破夜空的祭塔还要可怖。
陈碧和陆离十一已经去探访那日抬王才子的几个伙计去了,杨七在兰苑混的太熟,不想让人知道他搅和在案子里头,便没去掺和兰苑的事情,去核实王才子那晚的路径去了,结果在半路遇上了碰壁的沈长流。
终南山的弟子个个都有出尘之姿,说白了没太有烟火气,而这位沈师弟似乎病的格外严重,一张面瘫脸煞人,还不会和人好好说话,杨七眼睁睁看着他给了路口拐角处窝着的乞丐一锭银子,站的冷漠而笔直,问话的时候身子都不弯,就耷拉一下眼皮,杨七老远等着看热闹,果真,沈长流的嘴皮子动了动,那乞丐颤巍巍的坐起来,似乎是没听清,沈长流皱眉,然后那乞丐就衣衫褴褛的癫狂着跑了,杨七眼睁睁看着他连银子都没要,就呼呼啦啦奔着这边跑过来了。
只留下沈长流一人在原地,杨七约么这人快要拔剑了,但那乞丐都跑到他跟前了,沈长流都没动,只是往这边看,杨七觉得稀奇,便伸手揪住那乞丐的碎边衣服把人刹住了。
沈长流过来,乞丐吓得战战兢兢的,似乎要把头磕到地缝里,杨七实在看不过,便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这位老兄道:“别害怕别害怕,他就是这个样子,有点事问问你,你跑什么呢?”
老乞丐依旧瑟缩,杨七没辙,便调侃一旁沈长流:“我以为你会拔剑砍过来呢?怎么?原来你不是见人就砍啊。”
那乞丐一听,又要软腿,杨七忙把人揪住喽。
“我跟他开玩笑呢,老兄你别当真啊。”
沈长流面沉似水,停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多谢杨师兄不计前嫌。”杨七的师傅和易回是好友,杨七担得起一句师兄。
杨七心道你这小崽子总算知道自己前段时间上邪非得见着前辈就砍是不礼貌的了。
“罢了罢了,一点小事而已,倒是你得多注意一点,我看你剑招不是寻常路数,我也不曾见过。而武功修习如行世路一样,越无人修习的便越是有危险,你执意要练就要先保护自己,下一次你再狂躁症发作,便很少有人能制得住你了。”
杨七发作完说教癖还觉得有点懵逼,他隐藏的说教癖属性多年不发作了,怎么一见到这小崽子就忍不住开始嘚啵了呢?装大头说几句自己是觉得挺美,可别被人笑话。
“多谢杨师兄教诲。”
万幸沈长流没拆台,或者拂袖而去什么的,杨七因此对这位高冷师弟又忍不住点了个赞,他被这崽儿见面就砍砍出毛病来了,只要这小崽对他说句正常话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满足感,不行,这是病,杨七吐槽自己,得治!
然而脑子大概是两个神经回路的,一边他想自己应该保持一种云淡风轻,游戏人间的隐士风范,当然多年来他装的还算可以,而现在的实际行动他却像个叭儿狗,给点阳光就灿烂,殷切关怀的问,“师弟你想问他什么?”
沈长流没遮掩,“那一晚上,他就在这个路口呆着,这路口过去多少人,他比谁都知道的清楚,其余的人多只是路过,而他哪里也没去,因为平时徐家的人只要有出来的,就会给他一口饭吃,所以他总是守在这儿,徐家进去出来多少人他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