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攸顿了顿,又道:“子寒兄这人呢,又较真的很,当即便觉得自己和白公子都成了于市井斗殴惊扰良民的罪人。眼见着赵姑娘也不想再见他们,索性就抓着白公子回了湛露门,俩人好一通反省。然后这不,最近又寻了我这位当时也在现场的好友做个见证……准备去找那姑娘再道歉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别说,还挺波折。”
听完了个中缘由的司徒凛似笑非笑,又问道:“那你们既是要去望泉镇,又为何在这青石镇作了停留,方才还说起什么‘死地’之类的话呢?”
“这说来就更诡异了。”
白晓闻言,原先笑意盈盈的神色忽凝重了三分,道:“昨日我们刚到了青石镇,就远远瞧见那隔壁的望泉镇与半年前大不一样了。”
云濯一抬眼:“哦?如何不一样?”
白晓道:“那望泉镇原先是个极热闹的,如今却忽然变得死气沉沉。方才我们几个人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硬着头皮去镇口看了一眼。可你猜怎么的?那镇子街上,竟是空空如也,还隐约飘来股血腥气。啧啧,太诡异了,太诡异了……这谁还敢进去啊,然后不就打道回府了。”
“什么?隐约飘来血腥气?”
段昭英闻言,皱了皱眉道:“莫非是山贼屠了镇子?”
司徒凛摇摇头:“不可能,山贼屠镇,那应该尸横遍野才是,为何镇子空空如也呢?而且山贼屠镇,必会有极大动静,为何附近的人和官府都没察觉呢?”
云濯忙道:“那会不会是镇民忽然都迁出了?”
“这更是无稽之谈。”
司徒凛道:“且不说住得好好的谁会无故迁出,就算是镇民全数去了别处,那血腥气又从何而来呢?”
司徒泠闻言,也皱了皱眉,附和道:“不错,正是因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我们才只得退回来商量对策。不知兄长你还有何看法?”
“唔,一镇子人无故消失,还留下如此诡异之情形,我想并不会毫无线索。”
司徒凛沉思道:“既是几日前我们都不曾到此,不如先去问问这青石镇的百姓,近来是否见那望泉镇方向出现过什么异状。”
第二十九章 青石镇
“嗯,兄长你所言有理。”
闻此言,司徒泠难得没再用鄙夷的眼神瞅着自家亲哥,可思忖片刻后却又迟疑道:“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这镇里只怕没几个人在街上,我们却找谁去打听?”
宁攸旋即提议道:“子寒兄,街上若没人,那不如问问这客栈里的人?”
“可。”
司徒泠闻言深以为然,四下环顾一圈,端端正正冲着旁边那一身灰白布衣的小二招了招手:“劳烦。”
小二赶紧点头哈腰地小跑过来:“爷,有何吩咐?”
司徒泠又是一本正经地拱个手,面色肃然道:“跟你打听件事,这镇子南边的望泉镇,最近可是出了什么异象?”
他这话说得诚恳又郑重,面上偏是绷得紧紧毫无波澜,虽乍一听闻,挺有几分打听事情的诚意,可却教那小二瞬间变了脸色。
“哎哟,哎哟,爷,这事邪乎得很!不能说,不能说啊!”
方才还满脸堆笑的小二,这下火烧屁股般连连直摆手,苦笑道:“您,您可千万别为难我了!这别的客人也找我呢!我退下了,爷恕罪,恕罪恕罪!”
语罢,便哆哆嗦嗦避瘟神似的一溜烟跑远,徒剩个桌边还未缓过劲儿来的司徒泠,看着那小二的背影傻了眼。
“不,不可理喻。”
小古板眼底流露出三分吃惊,七分失望,眉毛微微诧异地挑了挑,兀自失落道:“我于门中从未见遇过此等事。”
“哎哟,我的天呐!司徒子寒啊司徒子寒,你怎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又死脑筋?摆出这么一副冰山似的面孔打听消息,谁会乐意搭理你呀!”
一旁,看完全程的白晓以袖掩嘴,几乎要笑背过气去。
他拍拍司徒泠的肩,揶揄道:“你是不是在湛露门待久了,被你那师父的条条框框教傻了?这儿是客栈又不是你湛露门里,用这么套外交辞令哪儿行得通啊?”
司徒泠耳尖被激得有些泛红,却还是稳着表情冷哼一声:“不如此打探,那你能待如何?”
白晓闻言,更是“噗嗤”一笑,道:“得得得,我能待如何呢。湛露大弟子呀,这红尘世俗之事,你可学着些吧!”
说完这话,小少年笑嘻嘻一甩衣摆,步子轻盈地走到了账台前。
账台后面正坐着此店的胖掌柜,半倚不倚在太师椅上会周公。白晓往那木台上一趴,倒也没作声,只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啪嗒”一声拍在上面。
“欸?”
客栈老板被这声吓得打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念念叨叨正欲骂两句是何人扰了他清梦,偏生一眼瞅见了那摊白花花的碎银。
“哎哟!”
他的眼睛顿时从条细缝瞪成了溜圆,目光发直道:“小公子,有何吩咐?”
白晓指指身后那桌边坐着的司徒凛和段昭英,笑道:“我今儿碰上了几位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哥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劳烦掌柜的,你这儿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来招待,银钱管够。”
“嘿,贵客,贵客啊!”
商人岂有不爱财的道理,那老板闻言,肥胖的身子顿时从太师椅上弹起。赶忙欢天喜地地将银子往袖里一拢,对白晓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小公子您稍等啊,小店的菜包您满意!”
远远眼瞅着那掌柜乐滋滋地往后厨去了,桌边的宁攸却颇为诧异地咂了咂舌:“嘶,白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而且他一个逃难的,却是哪儿来这么多钱摆阔的啊?”
宁攸这话本是随口一问,旁边坐姿极端正的司徒泠听了,却难得身形略抖。
只见那不苟言笑的湛露弟子伸手自怀里摸了摸,面色瞬间又黑大半。一把掏出个锦缎钱袋,两下扯开系绳,朝着桌子倒过来一甩——里头竟是轻飘飘的空空如也。
他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还能怎么来的,从我这儿来的。”
“噗。”
云濯瞅着这仨活宝一出接一出的闹,真真荒唐又可爱,倒让他触景生情,颇有点想念起自己同司徒凛那轻狂的年岁。但此刻碍着一堆人在前,又不好直接说出口露了身份,只能悄悄拿袖子掩了嘴,贴着司徒凛的耳朵低语出声:“哎哟,不得了不得了。凛兄你瞅瞅,子寒这小子是古板得跟你没半分相似,可白晓却比你当年古灵精怪的鬼点子还多一倍呢!啧啧,这叫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司徒凛低低一笑,毫不客气地将云濯的手往自己怀里揣:“偷钱能偷到子寒头上,此等才智,在下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什么自愧不如?什么一代更比一代浪?”
好端端的诗句俗语都能被胡诌成这样,旁边的段昭英颇有些听不下去,对人默默翻个白眼:“我看你俩也挺浪。”
“什么?!”
几人虽贴着耳朵言语,细碎声音仍让司徒泠听个大半,抬眼正见自家亲哥明目张胆同段道长的剑童拉拉扯扯,而段道长亦见怪不怪不予阻拦,甚至还跟着二人一道贼兮兮地打量自己,顿时大感愤懑:“你,兄长,你们又在言语些什么!”
“哎哎,子寒莫气。”
司徒凛见状,忙打哈哈道:“我刚是在央容公子给我暖手呢。”
“两个大男人暖什么手?!”
见面前二人行姿暧昧,司徒泠更觉不可思议,但到底对方是自己亲哥说教不得,憋了半天,只得气鼓鼓一甩袖子:“分明就是私下揶揄于我的托辞,不可理喻!”
语罢,便不再作声,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神色愈来愈沉,不消片刻更是活活成了黑锅底。一旁的宁攸看得胆战心惊,急急低咳两声出来打圆场:“哎,行了行了,子寒兄息怒。你看看菜都来了,吃菜吃菜。”
司徒泠闻言,吊着脸抬眼一看,果见方才那避他如避瘟神般的小二此刻正满脸堆笑地端盘走来。三下五除二上好了一桌子荤素皆备,冷热全有的家常菜,又“哐当”一声,在旁边放下两坛温好的黄酒,殷勤道:“爷,菜上好了,您慢用,慢用。”
到底是花了自己银子借花献佛来的一桌菜,小古板冷眼上下瞥瞥,再瞅瞅态度来了个翻天覆地大转变的小二,咬咬嘴唇,冷脸没作声。
然而司徒凛这人的字典里素来没有“见好就收”,见状玩味地晃了晃扇子,还嫌没戏弄够自家弟弟似的笑道:“瞧瞧,瞧瞧,有钱能使鬼推磨。子寒啊子寒,这人情世故你可得多跟白小公子学着点儿。”
被这么一点名,司徒泠面上仍是招牌式的毫无表情,极不以为然道:“哼,投机取巧有何可取?兄长你是还嫌跟你一样的人不够多?”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
司徒凛摇头晃脑道:“此乃交往之礼,怎么就投机取巧了?”
司徒泠白眼都能翻上天:“偷鸡摸狗还借花献佛,简直就是不循礼义,兄长你休要强词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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