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后来,他身负累累恶名,又被各派围追堵截,正法于南疆断崖,此剑怕也早被无定或武陵当战利品缴收。就算而今时隔多年,尚有流落江湖之可能,倒怎样也不至于沦落到被武器贩子辗转卖于一穷酸书生之手的田地吧。
云濯摇头一叹,自嘲多心。
然而没想到,多心的好像还真不止他一人。那书生话音方落,司徒凛的气息明显滞了一滞不说,连方才颐指气使的姜未,似也回忆起了当年被某位少爷追打了一顿的糗事,扬剑一指,勃然大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面红耳赤恼怒非常,语罢片刻后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渐变轻蔑,冷笑一声道:“天狼君……哼,天狼君又如何,纵他当年武功在我之上,纵然他赢了凌云大会,纵然他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他大哥云华和云崖宫主陶青绀逼上绝路,打了个尸骨无存?”
后面两人名姓猝然入耳,昔日旧事霎时又上心头,云濯原本气不打一处来,这下眼神瞬间黯了些许。
谁知,正当他心烦意乱之时,那姜未又嫌没骂够似的,好死不死补上了一句:“那云濯身怀武功尚且落得如此人人喊打的下场!我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没必要抱着他那把废铜烂铁了,还是趁早认输吧!”
废铜烂铁?
字字入耳,他额角的青筋随之一跳,手也一个没忍住伸到了怀里,暗暗掏出了一小团的细钢线。
虽然这“无奇”是把假剑,但好歹也是把冠了本少佩剑之名的假剑,岂容得这人如此侮辱?
当年天狼君信手一挥便引千机,此刻这壳子灵力甚微,真气凝线几乎无可能,在九淼之时便索性寻了些钢线,以备不时之需。
这下揣了好久的东西终于派上用场,云濯咬牙切齿一下一下将线往手上缠,一旁的司徒凛觉察到他的小动作,神色微滞,倒也不伸手去拦,只低声问道:“怎的?真要去揍他了?”
云濯在宽袖之下摆弄着钢线,皮笑肉不笑道:“自然,这小子跟咱们前前后后做了快十年的仇人,真真劣迹无数。我本念着重生归来又有正事在身不想管他那欺男霸女的闲事,可这人偏要好死不死非要口出狂言上杆子找揍,这就怨不得我了。”
“嗯,了解。”
司徒凛不动声色地摇摇扇子,作看戏之态:“但此处人多眼杂,你还是悠着些,一来别落下把柄,二来别脏了新衣服才是。”
云濯不耐烦冲着他一点头:“得嘞,这我还能没个分寸么?正好借着这姜未不认识的新壳子,教训教训他罢了。”
语罢,一个侧身挤进人群里,三两步蹭到最前方那一排,一把按下姜未之剑,在其恼怒回头时对当中三人朗声道:“姜公子,别急让这书生认输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刚刚不是说要打出个输赢?今儿我正好给你们做个见证,赢了的抱得美人归,输了的也别再来城里闹事了!”
此言一出,周遭受扰多日的百姓自然也连连附和,诸如“打个痛快”“愿赌服输”之类的话不绝于耳,逼得当中几人面上赫色更甚。
而那两腿颤抖的书生咬唇不语,单拳紧攥,须臾后另只手终颤颤巍巍拔出了剑来:“好,打就打,今天我豁出去了!”
姜未见状挑挑眉,也应声拔了自己腰间的短剑,脸上一副嗤之以鼻:“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语罢,在空中将剑随意挽了两下,咿咿呀呀地刺了来,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身前被缚上了跟极细的柔线。
云濯不动声色动指将线一引,就见那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湛露弟子身形踉跄,在颤巍巍的书生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你,你,你耍诈!”
摔了一鼻子灰的姜未一骨碌爬了起来,指着王书生破口大骂道:“你竟敢绊我!”
“哎?姜公子这话说的不对吧!刚才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那书生分明没近过你的身啊!”
人群中有好事者忍不住开了口,其他人也连连附和。
姜未吃了瘪,狠狠将脸上的灰土一擦,怒道:“刚才不算,我们再比过!我还不信这邪了!”
结果这回更可笑,他话还没说完,那剑刃方向一转,竟直接脱了手去。
短剑“当啷”坠地,云濯悄悄勾起衣袍下的食指,卷起了方才搭在姜未剑上的细线。
他对当中三人缓缓道:“姜公子,这下心服口服了吧,是王书生赢了。”
“一派胡言,分明是他,他耍诈!”
姜未气得跳了脚,急道:“我,我还要再比过!”
“哎呦喂,姜公子,大家方才都看得明明白白,那书生根本就没挨上你啊!”
人群里,一个小青年有点看不下去了。
身旁一个卖菜的大婶也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你自己武艺不精怎么还赖上别人了。”
糖人摊前,须发斑白的老爷子点了点头,慢条斯理道:“……这王生我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他连鸡都不敢杀,哪会使什么诈啊!”
最后,连方才卖鲜花饼的小姑娘也开了口:“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周姐姐和王生也是可怜人,姜公子你就当积个德,放了他们吧!”
那小姑娘的嗓子跟银铃似的,甫一落了尾音,就又引来一阵附和之声,众多年轻围观者跟着起哄,字字句句将那湛露弟子逼得满脸通红。
“我,我我!你们!”
姜未红口白牙开开合合,似是颇想再骂两句,可一人之声委实单薄,直直被人声掩了住,最后不甘心地啐了两口。
“呸!算你们走运!”
僵持须臾,那傲慢不堪的登徒眼见占不到半分便宜,终是吃瘪一扬袖子,气鼓鼓出了城去。
“王,王郎……他,他走了?真的走了?”
周小姐望着姜未负气而去的背影,脸上泪痕仍未干。
“嗯,真的……真的走了。”
那惊魂未定的书生“当啷”一声扔了剑,三两步走过去抱住了周小姐,略笨拙地替她拭去泪水,自己也喜极而泣道:“我,我明天就向你爹提亲!”
“嗯,呜呜……太好了!”
周小姐长舒一口气,抱着身前的人痛哭起来。
“哎……”
云濯远远看着热闹渐散,又见那小姐书生劫后余生的欣喜样子,方才被姜未一番话戳刺得有点伤感的心里,可算明朗了些许。
没想到本少上辈子罪孽不少,这下重生归来,倒还先做了件好事?
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转了身子回望在散去人群间徐徐向自己走来的司徒凛。
但见对方手中玄扇已合,半笑不笑冲他身后一指:“先别急走。”
“嗯?”
云濯依他示意回头一望,身后书生不知何时起了身来,唯唯诺诺捧着那柄剑上前。
“公,公子留步。”
书生两手毕恭毕敬将剑递上:“小生知道,这比试小生本是不该赢的,多谢公子暗中相助。但,但小生已身无长物,只剩这一柄宝剑聊表谢意,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呃……其实我助你,本也不全是因为看不过去或是图什么报酬来着。”
想想自己算是报私仇顺便做好事,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那把“无奇”,颇有点欲言又止:“而且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这剑……”
“收下吧。”
身后的司徒凛不紧不慢:“毕竟是别人一番心意,何况这还是‘当年天狼君用过的佩剑’呢!”
“嘿,我只说我并非为了报酬,可人家既送我,我也没说要拒绝啊?”
瞅了眼对方那副笑容,云濯在心里暗暗翻个白眼。
这剑是假的不错,但这新壳子灵力低微,可不也是真的?反正现在这副样子横竖使不出厉害剑法,那剑是真的假的,还不是同样无所谓了?
煞有介事地自行想通了前后逻辑,他将那二人祝福一番,欣然道谢收剑。可待随手舞了两下,正欲将剑归鞘之时,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随口一问:“说来,你既愿倾家荡产换这柄佩剑,想必是对其原主也有些了解了?”
“公子是说,天狼君云濯?”
书生思量片刻,老老实实一拱手:“我对此人不能算了解,只是在同城亲友那道听途说了一些。”
云濯甚为好奇:“怎么说?”
书生道:“听闻四年前我外出游学之时,这城中曾遭来一场无妄蛊灾,也正时值这位云三公子被指勾连南诏,弑父叛师,引得其大哥和云崖的一位公子带人追讨。可不知为何,那二人分明是为追余孽而去,归来时却意外带回了那蛊的解药,救了这一城人性命。”
顿了顿,又道:“所以我觉,这位天狼君虽欺师灭祖,血洗别派,确是丧心病狂之徒。但其恶行累累,或也阴差阳错救了一些人性命,于此,倒也让人不好评说了。”
“欺师灭祖,丧心病狂,却阴差阳错,不好评说么。”
书生答得认真,云濯闻言却是沉默须臾,望向那剑若有所思,终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那人之肩:“罢了,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人,以后好好待那姑娘,我们日后有缘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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