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两人从天上交战了个把回合,又一前一后落在街上,剑气对上刀光,不消几十招直将那街边的零碎物什掀得四分五散,又看看自己这灵力低微的倒霉壳子,云濯只得反手一扬从背后抽出“无奇”,悄悄找了处隐蔽矮墙藏起身形。
“贼子看招!”
刚躲起来,就见段昭英执剑一扬,手中澜霜凝着凛冽剑气,剑分洞玄,势走八卦,短短几招掀起一面气浪,直直向着那黑衣人攻去。
而黑衣人见状,亦不甘示弱,单手将弯刀一别,双足点地,身形陡转,周身扬起一阵阵烟雾,几个瞬身之后,竟将那剑气生生躲了过去。
“哼,这又是什么西域的鬼伎俩!”
段昭英眼见剑气被破,微转身形,稍退两步。
“不敢不敢,我这伎俩再多,也不比你段道长这装伤卖傻的好戏忽悠人啊!”
黑衣人将手中弯刀一扬,直直向段昭英刺去:“还我腰牌来!”
那刀势来得迅猛,段昭英下意识侧身一闪,堪堪避过,却怎料黑衣人根本意不在此,以足撑地双膝一弯,上身竟极为柔软的横转了小半周,弯刀向段昭英背心刺去。
“想暗算我?做梦!”
段昭英习剑多年,也非等闲人物,眼见中了计,索性借着侧身之势蹬地一翻,背后只浅浅让那刀头划破点皮。
他左手向怀里一掏甩出柄拂尘,一举振开那步步紧逼的弯刀,右手又将澜霜一转,朝那黑衣人执刀的右手攻去。
而黑衣人眼见一击未中,又被澜霜扑面刺来,忙以退为进向后一闪,又趁段昭英扬剑之时狠狠一击。
顿时,只听得“当啷”一声,澜霜竟被拍离了段昭英的右手,在街上掷出好几尺远。
不好!
道士武器已失,云濯本是看得心下一滞,可下一刻,竟见那黑衣人已动弹不得。
原来,值澜霜落地之间隙,那黑衣人的弯刀共右手亦被段昭英用拂尘束了住。
拂尘柔软非常,又被凝了内力在其中,纵他百般奋力挣脱,最后都只作徒劳。
“你!放开老子!”
黑衣人眼见被缚,一时大怒。
“呸!草菅人命,此刻倒有脸求我放你?”
段昭英将拂尘一紧,怒道:“那你先还我剑童命来!”
“哼,原来你大费周折,又是为了那个倒霉剑童!”
“呸,他死了是他命短!”
黑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在手上运气气力:“你这臭道士,既如此死心眼,那就爱放不放!我动不了,你也走不了!僵持到最后,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你能如何!”
眼见对方灵力渐盛,段昭英亦冷哼一声捏诀相对,小小拂尘间内力激荡,隔着血海深仇的两人互不相让,但那道士却终因有伤未愈而渐占下风。
暗处的云濯眯了眯眼,心生一计,悄悄自怀里掏了半截钢线柔丝,伸手缠在剑柄上。
砰——
片刻之后,只听得一声气力爆裂之音,段昭英的拂尘终于被黑衣人的内力震个粉碎,段昭英被余力逼得连退两步,唇角流血,眼见一把弯刀直直向自己刺来。
时机已到!
云濯从矮墙后纵身跃起,右手将连了钢线将长剑一掷,同时左手腕子翻转,五指轻掐,寒刃破空,直指黑衣人背心。
“呃——”
方才震碎拂尘本就耗掉大量内力,此刻又全神贯注于打败段昭英一雪前耻,黑衣人背后丝毫未设防,眼见一刀袭来,纵连忙侧身闪躲,亦只堪堪避开要害,右肩被削出道极深的口子。
“何人胆敢暗算老子!”
黑衣人大骂一声,咬牙切齿地捂着肩膀,顺着那害他之剑看去。
背后的街角旁,一白衣客正不疾不徐地将引线往指尖绕去,只是月光昏暗,那人又低着头,辨不清面容。
黑衣人咬牙切齿,撑着力气纵身一跃,直直挡在云濯面前:“你,你是何人!难道这臭道士还有帮手!”
反正壳子灵力甚低,论轻功步法铁定比不过,眼见被人所拦,云濯纹丝未动,只轻笑一声抬起头来,任稀疏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脸庞:“我是何人?你自己看看?”
黑衣人闻声去望,待看清眼前人面容时目光一滞。
——清秀而天生带了几分恭敬浅笑的眉眼,瘦削却不失红润的脸庞,稍显羸弱却也还算结实的身板……
“你,你是?!”
方才还自鸣得意的刺客贼子,这下如见鬼魅,连退两步,瞪大了一双眼睛:“你,你是容,容与?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噼啪——
值其分神之际,夜空里霎时又传来破风之音。三枚玄铁镖一前一后一侧而出,二者打着旋儿刺向了他的膝窝,一者则直逼面门。顿时只听得一声皮开肉绽之闷响,黑衣人虽避开致命一击,双腿却是两镖皆中,直直跪在地上。
凛兄?!
那暗器被人凝了不浅的内力,走势诡谲难测却又精准非常,正是九淼暗器三痕夺魄的路数。少时司徒凛就将这招使得相当老练,而今再度得见,云濯一眼认出,望向那三枚镖的来处。
——破落客栈的小窗前灯火昏黄,一人之影临窗而望,只见轮廓,不辨面容。
他还没睡?
那为何方才不现身,直到此等危急时刻才来相助?
云濯眯眼轻嗤一声,甚觉可疑。
“呸,你们竟使暗器!”
另一边局势陡转,黑衣人眼见双腿疼痛动弹不得,心有不甘,目带怒火,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白衣青年:“你当日分明已死,又究竟是人是鬼?!”
“我是人是鬼?”
得人相助占据上风,云濯轻蔑一笑,若有所思道:“嗯,应该还算是当过几年鬼的,可这不最近,又回来当人了么?”
“什么?!”
黑衣人疑惑抬头,方才发现对方虽长着一副和先前被他杀死的剑童一样的俊朗面容,眼神却与之完全不同,纵毫无武功,也无半点怯弱,反有几分凌傲之态。
死于自己组织刀下之人,忽换了一番神态,黑衣人双目圆瞪,顿感慌乱:“你,你不是容……”
可惜,还来不及另作思索,已是眼前一黑,被身后追来的段昭英一剑敲了晕。
“道长好。”
时隔半月才又打上照面,云濯拍了拍身上因刚刚追逐打斗而沾上的尘土,朝段昭英一拱手。
那道士一身破烂道袍,因方才一战而神色略狼狈,手中澜霜寒光隐隐未及入鞘,亦就势对云濯施礼:“刚刚几度好险,多谢云公子相救。”
“嗐,莫客气,应该的。”
想想俩人正是因桩还魂交易而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云濯略一挠头:“好在贼人已经就擒,如今第一步计划已成,道长之后拿这黑衣人有何打算?”
段昭英愤愤踢了一脚那晕倒之人:“自然是找个隐蔽处将这贼人绑走藏起来,严刑拷打威逼利诱,道爷还不信在那鬼组织找来之前撬不开他的嘴!”
语罢,又一望云濯怀里揣着的木头零件,若有所思:“那云公子你呢?”
“我?”
云濯抬头白了眼那客栈半开的窗户,又想起刚刚那三枚玄铁镖,甚觉摸不清当中之人葫芦里的药,脑子里似是盛了一抔雾水。
于是轻哼一声道:“我还能干什么?这半夜三更的,还是先回去问问那位魔尊大人,方才危急时刻为何迟迟不现身吧!”
第十二章 夜问
推门而入时,正瞧见某位紫衣玄袍的公子翘着二郎腿,半倚在窗前摇着扇子,桌上各色点心摆了不少,手边还立着个雕花皮囊,闻来气味好像是酒。
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云濯这下倒也不客气,两步上前将那酒囊掂起,对人一抬下巴:“哟,我半日不在,你倒乐得自在,这又是什么好酒啊?”
“不是什么好酒。”
司徒凛看他一眼:“街市上买的马奶酒而已。”
“马奶酒?你在这地方买马奶酒?”
想想先前的胡饼,云濯甚觉此人想法清奇,撇嘴摇头,就势拔开塞子小啜一口,眉毛皱成一团。
他拧着鼻子将那酒咽下,哀道:“我的凛兄,不是我说你,这还马奶酒,马尿酒差不多吧……”
“说得倒像你喝过正宗的似的?”
就算是富贵少爷,家资雄厚奇珍玩遍,到底住在南地,西域之物应也见得不算多,司徒凛略一挑眉,不假思索。
“我怎么没喝过正宗的?”
云濯不甘示弱地回望他,耀武扬威道:“不仅如此,我喝的还是别人亲手酿的,比不得你这坊市里买的批量货!”
“哦,那看来还是三少见多识广。”
见人言之凿凿,司徒凛眼珠一转,随口玩味道:“给你酿酒的那位怕是个姑娘?”
云濯狐疑抬眼,点点头。
司徒凛继续道:“长得如何?”
云濯又摇摇头。
“原来如此。”
司徒凛冲他一挑眉,目露了然之色:“难怪最后没成就一段佳缘。”
“不是,你想哪去了?!”
听对方言至此,方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两句话是何意,云濯剜了他一眼,将雕花酒囊“哐当”一声搁在桌上,一字一顿道:“那姑娘早已嫁作人妇,而且如今已死了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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