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二皇子拉下水,他也设计了你,让你困入西越死局。今安他们说二皇子是骗我的,他是想连同我一起算计,可我不信。我错了,阿临,我为何后来才醒悟,当初怎会相信你背叛我,怎会让你一个人奔赴沙场。我赶到时,他们竟将你乱箭贯身!我连一句抱歉都未曾说,你就被黄沙淹没。我想带你走却倒下了,阿临,我是不是很没用?”风靳岑还记得漫天黄沙,云修岈握剑跪地,一身的箭矢,那张脸不是云修岈,他长得女气,风靳岑便为他找来面具,他戴了十几年。风靳岑想看看面具下的人,可却再无心力倒在同一片战场。
他在鹿围停留百年,为的就是在头七回魂之日等到云修岈,可是他不知道云修岈执念最深之地在风临村。他怨念太深,失去自我,而后云修岈成为召鬼,风靳岑成为怨魂,两两再无相见。
风靳岑凝望他,“阿临,对不起。”话一完,他的身体开始被柔柔的光包围,人幻化成光影。
怨魂愿结,重入轮回。
云修岈发慌的抓住他,“阿岑!阿岑!”
一滴血落到风靳岑眉心,他感激看向甘青司,按着云修岈的肩,他道,“阿临,他日再相逢,我风靳岑定护你安生,来世我们还是好兄弟!”
云修岈笑得繁花失色,“你这个傻子,为何不好好做你风大将军?为何不去完成你的戎马一生?为何连死都不放过我?”
“阿临,来世我定不负你。”风靳岑真挚的望向他。
他的手放到风靳岑眉心,哀声道,“阿岑,我已担你前世杀孽。来世莫要遇到我了,好好做你的骁将,你造的杀孽,云修岈来还。”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风靳岑急道,“阿临!”
狠心擦去他眉间血,云修岈喊道,“风靳岑!你休想再用来世绑着我!傻子!”
风靳岑在微光中散去,他动唇说了什么,可无人知晓。只有云修岈听到他的话,他说的是‘不护山河,只守卿’ 。
云修岈跪在地上,手心握着光点,“傻子,我没有来世,你去哪里守我?”
他背负两人杀孽,负有杀孽的召鬼不入轮回,偿人所愿。
甘青司握上云修岈的手,光点化作一颗金色珠子躺在他手心。
“青司,多谢。”
“前辈,先回殊途吧。”甘青司对万蝶语和应庄道,“麻烦了。”
两人神色凝重带着云修岈回程。
众人皆是伤感,席斐灵早就哭红眼,左铭在旁边哭边给他递衣袖。
甘青司蹲在地上不说话,召鬼的心情与宿主是相通的,云修岈的哀切清楚印刻在他心间。席若白上前环住他,默然。
“听欢,我想去一趟乱葬岗。”
“我陪你。”
其他人明白甘青司的意思,也不打算离开,小二哥一擦鼻涕嚷嚷着带路,大家又一齐往乱葬岗去。
正值黄昏,原本枯枝腐叶的乱葬岗染上些许旧色。
甘青司看着荒凉之地,当下惆怅,这里埋下多少尘缘未了,又葬送多少沉年旧梦,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手指一画,符文在空中现出,“永乐六年,召。”一个亡灵出现在甘青司面前,“多有叨扰,得罪。”
来人道,“无碍。”
“请问先者哪国人士逝世于何月?”
“南梁人士,永乐六年腊月廿九逝世。”
“先者可知云修岈尸骨何处?”
“云将军是和风将军一同送往南梁的,至于葬在何处,我便不知了。”
“多谢。”
“若是一同送往南梁,那便只有皇室才清楚了。”席子期道。
甘青司颔首,“到酆阳再探吧。”
入夜,甘青司坐在屋顶上照旧吹风,江溢拎了两个酒坛子坐到他身旁,“各人自有难断事,司青兄,还在难受呢?”
接过酒,甘青司闷了一口,道,“有些感触,无浪兄如何?”
“我的召鬼大多是还愿而来,他们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想来谁还没有过憾事呢。”
喝了大半,两人突地正色,眼前现出昏黄细密文字,犹如符文悬在空中。
‘吾以十世荣华换阿临轮回,望卿好生相待,不胜感激。死生同衾,勿念。’
阴书是从风靳岑处来的,那句生死同衾当真让甘青司愕然。但无论葬在何处,那两人在一起他便安心了。
第二日,小二哥精神焕发,抢着给大家上菜,和老板一个劲夸赞几人。看得一众人哭笑不得,大家整顿行李前往酆阳时,小二哥硬是把人送到城门口,才与大家依依道别。
甘青司策马到靳谌身边,问道,“可把话带给叔了?”
“嗯,王爷说他已派人去查,从四更天宣布通都为终场时,王爷便已让门生着手北楚行尸封印之事。王爷说如今有人陷害北楚,那主子必定不安全,就让我随侍。”靳谌再加上一句,“你让我回去我也不回,小主子,你不嫌累我嫌,要回去咱俩一起走。”
“我不能回去。”甘青司道,“靳谌,四更天给的锁灵盒里面是金行恶鬼行初。”
靳谌脸色一变,“行初?”
“蜀卿说他见到路北了,那金恶多半是他。”
“他可有说了什么?”靳谌着急地问。
“什么都没说,靳谌,他竟一句话都不留给我,至那次,他再也没出现过。”
靳谌叹气,伤神一阵后开口,“所以主子要参加四更天是为了路路。”
自从路北销声匿迹,甘青司再没听过靳谌唤他的名字。他和阿愿、路北、白瞳四人懂事以来便一直在一起,四人年纪相仿,总是顽皮捣蛋,靳谌是阿爹救回来的,比他们年长五岁,从来对他们照顾有加,任由他们打闹,最粘着靳谌的人便是路北。他不在后,靳谌变得少话,甘青司也就少在他面前提。
“那你就更不能赶我走了,四更天的六人,你怎么凑齐?”他知道甘青司对路北的心,他一手带大的人,他怎会不清楚,甘青司更多的还想查清十年前之事,道,“主子,你不是一人。”
“我知道。”甘青司回他。
从十年前他便知道。
第二十八章 商勋:你爹取的吧
鹿围别后,风平浪静。
湘百一到,南梁四更天气氛就更加浓郁。
一路上,席若白几人也格外显眼,来往百家子弟免不得多看上二回,甘青司就急眼了。“这德行要不得,百家这几年清规戒律不教了吗?”
“谁说不教了?教都是这个样子,不教还了得?”江溢感叹世风日下,他也想把席子期藏起来不给人瞧。
“听欢,你说要不我们买个斗篷遮?”甘青司捏着下巴,样子倒是认真。
席若白叹气,“夙冶,今日大暑,你想蒸馒头不成?”
“要你是馒头,我蒸!”
靳谌一拍甘青司脑袋,“你还是十几岁小孩不成,一天就忙着嘴上功夫,召鬼都不见你这么较真。”
“我叔肯定是嫌你才派你来治我的!靳谌,我都二十四了,你这念叨怎还这般厉害。”甘青司深觉自己有先见之明,早些日子带靳谌出来,绝对是找罪受。
“甘公子,您还记得您二四呢,我以为你才四岁!”靳谌从小就服气这人,和他爹虽然一个模样,但甘青司更不饶人。
“靳谌,你老实说吧。”甘青司抱着手臂严肃道。
靳谌瞥他眼,“说。”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我?你看上我哪点?我立马给你改还不成吗?”
“甘!青!司!”靳谌抄家伙就追,恨不得给他几剑。
“小妹?”
甘青司被人一拦,再加上这称呼,转脸哭相,“靳谌,有人叫我小妹!打他!”
后边一行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靳谌剑挡面前中年男子,把甘青司拖到自己背后,“有事?”
“那位小兄弟可是姓甘?”
江溢摇脑袋,“诶,这哪是小兄弟,这是大妹子!”
甘青司一个手刀,换来他得意的笑。
靳谌看了眼甘青司,道,“不姓甘,姓司。”
中年人见几人欲走,慌忙喊道,“小兄弟可认识商曲?”
甘青司嬉闹之色全无,转过身问,“你认识我阿娘?”
他激动抓住甘青司双肩,“小曲儿在哪?”
甘青司还未答话,靳谌伸手就把他拉回,“这位大哥家门未报上来就问,别吓着我家孩子。”
男人突地反应自己有失仪态,歉意道,“孩子,我是商曲的三哥商雀,你阿娘她也来了吗?”
甘青司眼光黯淡,“阿娘她过世了。”
商雀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小曲儿不在了?”
甘青司点头。
“雀儿,你怎么在这半天没过来,我……,雀儿,你怎么了?”男人转身厉色道,“你们做了甚?”在目及甘青司时,他得一愣,“甘无良的孩子?”
“大哥,小妹她不在了。”商雀说完眼眶红尽。
“甘无良呢?”
“我爹唤甘良,莫叫错了名字。”
男人立眉,道,“脾气倒是像极那臭小子,名字。”
“甘青司。”
商勋轻哼,“你爹取的吧?”
甘青司对他实在没好感,淡淡答道,“是。”
“跟我回府。”
甘青司皱眉,“有事?”
“有事。”
碍于是长辈,甘青司还是应下来。
了解事态后,大家便先去寻落脚处,留甘青司一人前去。
甘青司本以为到的是商家府邸,却没料想到是凤箫吟门庭。
长阶过百,直通云霄之势。凤箫吟甘青司略有耳闻,百家的远古名门,可他从未听阿娘提过,他只知道他阿娘是三国中人,没想到是这般有名的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