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之人酷爱梅花,这七月天在凤箫吟顶竟是盛开山头,甘青司心觉遗憾,早知道他就带席若白来溜达。
“青司,你过来。”商雀对他招手。
甘青司对着商雀是客气的,闻言便进入殿内。
老人坐在高堂之上,脸色哀戚, “曲儿怎生出的事?”
甘青司将十年前的事述了遍,堂内四人皆是大怒。
“青司,我记得你还有一弟弟。”老人问。
“阿愿。”甘青司轻唤,甘愿出现在他身侧。
“可恨!”老人在他召出那刻便明白,他们家只剩下甘青司,“可查清是何人所为?”
“不知。”
商勋、商雀和另一男子却是把目光停在甘愿身上,他还是十四年岁的模样,五官未长开,和商曲七分像,他们难免愁思一番。
“青司、小愿,勋哥和雀儿你认识了,我是你们二舅,名唤商隐,你们面前是我父,也是你们外公商远卿。”商隐书生气十足,说话也是文雅非凡。
两人唤了声外公二舅。
商隐把他们带到膳堂,他知晓甘青司从西越赶路而来后,连忙吩咐人做了一桌好吃的。
甘青司也不多言,拿起筷子便吃。
“你和小曲一样爱吃辣,我们南梁饭食清淡,我们三弟兄也不沾,可小曲却很喜欢。”商隐把辣食换到他面前。“你们受苦了。”
甘青司顿道,“都过来了。”
没一会儿,两人聚来膳堂,一人是商隐之妻君含晴,她唤了二人名字便坐在甘愿身旁,同行的还有商勋之妻柳意深。两人又把人叫了个遍。
全程商勋都板着脸,甘青司也不给他好脸色。
“大哥,你莫要和小孩子置气。”商隐劝道。
商勋脸一沉站起身,柳意深拍桌,“商勋你给我走试试看!”
商勋愣住,又默默坐回椅子。
“他们两个小孩你一个大人还得脸了?”柳意深瞪他一眼。
“夫人,我就是去书房看看帖子,近日四更天事多,我总不能闲着可对?”柳意深一抬下巴,商勋快步出了膳堂。
旁边的君含晴笑道,“大哥还是听大嫂的话。”
商隐揽上她的腰,“晴儿这话可是说为夫的不是?”
“少来。”君含晴笑盈盈回他。
气氛缓和些许,柳意深看向甘青司,“青司,别怪你大舅,他最疼的便是曲儿,曲儿这一走就是数十年,他心里过不去这坎。”
甘青司颔首。
商隐道,“我爹共三儿一女,他做梦都想要女儿,我们做梦也想要个妹妹。好不容易曲儿出生,我们几个宝贝得不得了,大哥更是捧在手心里疼。当年送曲儿出嫁时,他赌气没有出现,到如今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柳意深长叹,“青司,其实你大舅偷偷去过一次北楚,那年阿良给家里来信,说曲儿生了对双生子,他拉不下面子就偷跑着去。你也知道南梁不通术法,他得见一眼受了不小的伤。回家后死活不肯告诉我,好长一段时间他才说。他说曲儿当娘了,还是那般小孩模样。他那人总是死要面子,人前要强得要命,青司,还请你多包涵。”
甘青司淡笑,“舅妗,是青司欠考虑了。”
商隐道,“北楚封城后,我们便再无联系,就算报上你爹娘姓名,鬼兵也不让通行。你可愿和他说说,他一定很想知道曲儿的事。”
甘青司应道,“劳烦二舅了。”
说是去书房,商勋实则是在梅树下饮酒,甘青司过去唤声大舅,他应后递了只杯子过去。
“凤箫吟的梅花酿,曲儿最爱的酒,以前我总是从爹的地窖偷给她喝。等我会酿,她却不陪我了。”
“舅舅,方才抱歉。”
商勋摆首道,“对你失言是我的错,青司,我向来就唤他甘无良,那小子皮厚,无衣太雅不适合他。”
甘青司当即一笑,“阿爹向来如此。”
“他啊,年纪轻轻就十分出色,初闻之时,我便觉这人是风雅奇才,等到他上门提亲时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他嘴皮子厉害得很,人也滑头,每次都能把我气个半死。”他仰首饮酒,道,“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知道他会对曲儿很好,可想到曲儿要远嫁北楚我就放心不下。甘无良好出息赢了四更天,当着百家给曲儿求亲,你外公欣然同意婚事。可我舍不得,曲儿也是第一次和我怄气,这不,一怄气就怄了几十年,我竟连她的面都没见上。”
甘青司看到商勋的泪珠往下滑,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带着悔恨在人前落泪,他,必定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妹妹。
他用衣袖擦了擦脸,道,“青司,甘无良是个好父亲。”
甘青司双眼一红,“他是。”
“曲儿她过得如何?”
甘青司开始说起他们一家子的从前,商勋听得入神,酒杯再没拿起。
他听完后又道,“臭小子也是个好丈夫。”
“嗯。”
甘良宠商曲是通都家喻户晓的事,北楚与三国理政之法不同,外人虽封给甘良鬼帝这威慑人心的名号,其实他平凡到走哪都被人拽进屋闲聊一阵,就连街边活尸都能和他瞎扯几句。北楚人稀,共五个大城,没有别国的早朝奏折,只有成天到晚的御尸封印。商曲作为他的夫人也是称职,短短几年就掌握不少绝学陪着他到处跑。大家都知道,凡是有商曲的地方定少不了甘无衣。
甘良虽经常逗弄两兄弟给他们添个弟弟妹妹,可却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后来又带回家两个。他说,女人生孩子太辛苦,他不想商曲受累,也忍不得她痛,所以从小甘良就教导他们要心疼女儿家。
北楚没有所谓的皇宫,只有他家的大院子。饭食甘良煮,商曲打下手,商曲的衣物是甘良洗,她只管晒。两人的小日子过得让人艳羡。甘良对商远卿和她几位哥哥的承诺一个不落,把商曲放在心尖疼。
“今日可会在此住下?”商勋问。
“我同友人说后再回来。”甘青司答。
“如此甚好。”
甘青司出凤箫吟时,见绿荫处白衣一人。
他加快脚步,问道,“多久了?”
“不久。”席若白张开手,甘青司笑着几步走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席若白知道他与家人相见会想起往事,怕甘青司撑不住,怕他一个人找不到路便顾自寻来,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听欢,谢谢你。”甘青司记得江溢说他是席若白肚子里的虫,其实,席若白才是那个明了他的人。
“如何谢?”
没想到席若白把自己本事偷了去,甘青司道,“席大公子越发狡猾了。”
“多亏甘先生教得好。”
“听欢,凤箫吟上有成片的梅花,我想着什么时候带你去一趟。还有,我大舅酿的酒也好喝,以后定带你去喝个够!”
“好。”
第二十九章 靳谌:他定喜欢
两人在街上闲逛碰巧遇见李弄影几人,他们彬彬有礼问候道,“见过席七师兄、甘公子。”
“李师弟不赶去酆阳吗?”席若白问。
李弄影笑答,“家门来信,让我们在此等候大师兄。”
“霜天也来了?”
“是,待师兄来,弄影定会告知他席师兄在此。”李弄影道,“司公子,下次到东吴记得来找我!”他佩服甘青司,从鹿围一路同他说了不少话,真觉此人厉害,说话厉害,打架也厉害。
甘青司也喜欢他这直爽的性子,当下应道,“好,李兄等着。”
他行一礼道,“那弄影便不耽误师兄和甘公子游街了,告辞。”
席若白对他颔首致意。
甘青司就好奇了,席若白不喜与人往,这个霜天是何人物他十分在意,好在他从来有疑就问,也无半分扭捏,“听欢,这个霜天是哪位?”
“寻踪谷的大弟子,唐霜天,怎么突然对他有兴趣?”席若白也是觉得稀奇,一向不爱打探这些的人,连山鬼谣的事都懒得理会,这次怎的突然问起唐霜天。
“难得听你多问人一句,自然是好奇。”
“山鬼谣怎生不好奇?”
“人山鬼谣好奇的是席真又不是我,我挂念他做什么?他伤了靳谌我上次也伤了他,算是两清了,我才懒得同他计较。”甘青司见席若白笑得莫名,道,“听欢,你最近嘴皮子利索,这不得行。”
席若白抬眉,唇一弯,道,“你甘夙冶嘴皮子利索就得行?”
“听欢,仙家人忌多舌。”甘青司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宽慰,席若白性子本就不沉闷,这般活跃他也开怀。
哪知席若白也不兴他这一说,问,“谁告诉你的?”
“礼法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别想抵赖。”甘青司正经道。
“胡说,你明明礼法都未认真抄写过。”他可没忘甘青司的罚写全是甘愿代笔。
甘青司抬头望天,权当听不见。
“夙冶!”
“在这呢在这呢,席大公子有何吩咐?”甘青司故作谄媚,双手奉上,“小人给席大公子拿剑。”
席若白倒也配合的把元夕放他手上。
周围又是一阵讨论声。
“你看你看!就是他!那个拿剑的!”
“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卖灯的!”
“梦岭弟子摆架子到如此地步?”
“所以说传闻听不得!”
甘青司憋不住笑,扭头又道,“席大公子,今儿接哪单生意?”
“卖剑。”
“好啊,卖贱好啊!”甘青司冲他抖几下眉毛,“小人接了这活。”
“你!”席若白瞪他。
“哇啊!要打人了!”
“真可怕!”
“拿剑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