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这么点时间他们已经走完了那段不算长的距离,来到黛西所在的房门外。
透过没有关严的房门,他们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猎食本能使得两位吸血鬼的眼睛霎时变得通红。
“黛西。”
顾不上其他的东西,卡尔推开门就看到血泊中的少女。
血液沿着她的指缝源源不绝地涌出来,一点点带走她的生命。她跪倒在地板上,脑袋无力地低垂着,而眼神十分空洞,就好像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肉体在这个地方,而精神早已飘往了别的地方。
“黛西!”他想要触碰她,瞥见那些躁动不安的触须,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两位吸血鬼越过他,来到她的身边忙碌起来。
埃德加皱着眉头,念了道咒语,“大概只能这样。”
血流的速度减缓了,却没有停下。
黛西沉浸在失血带来的晕眩中,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有人进来了。
事实上,在濒死的窒息与压抑中,周边的墙壁快速旋转,世界模糊成一片五彩斑斓的缤纷色彩。
她就像是在做梦,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不真实的梦幻,如同在水底,又如同在万华镜里。
“……希拉。”
她认出了这种感觉。
这是来自希拉·韦伯斯特的预示。
就和许多天以前那个梦境一样,她再度看到希拉所看到的东西了。
“你在哪?”
她低声在心里呼喊,希望能够传达给那个苍白消瘦的小小少女。
——她拜托埃德加·弗格尔桑去寻找她,可金发的吸血鬼也没有找到她,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跟五十年前一样,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每一个夜晚,她都想要再度进入那时的梦境——就算会被吸血鬼发觉也无所谓,她想拯救希拉·韦伯斯特。
她们都是汉格尔·维拉德暴行的受害者,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获得新生活。
在这看似是希拉的躯壳里,她睁开眼睛,对上低矮的天花板和无数漂浮在半空中的蜡烛。
她好像正躺在某个地方的床上,意识到这个以后,她心里涌现出狂喜——希拉还活着,不过是被什么人囚禁着。
“佩格,你救了自己的命。”
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她整个人顿时警觉起来。
——她听过这个声音,就是上次她透过希拉的眼睛见到的,被埃德加·弗格尔桑所通缉的,极度危险的吸血鬼。
“……是,是吗?”
佩格?不是希拉吗?听到这具身体的回答,她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
这是个男人在说话,恐惧的,庆幸的,甚至是莫名的。
透过这男人的眼睛,她看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低矮的天花板,四周墙壁都内嵌有书架,漂浮的蜡烛,和一架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提取蒸馏装置。
“佩格,我真是从没想过你这样庸俗不堪的男人居然也能有这样的智慧。”
绿眼睛的吸血鬼凝视着他,仿佛能够看到这男人身体里潜藏着的另一个意识,“不对,你是谁?”
黛西立马想要逃走,可绿眼睛吸血鬼的视线就像一柄长矛,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地。
“希拉·韦伯斯特,你就算死了也这么阴魂不散吗?”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再度回到真实世界,剧痛回归身体——她浑身上下都在痛,就好像皮肤之下的所有东西都被人搅碎了一般。
她努力实现对焦,见到卡尔焦急的脸孔,还有吸血鬼赤红的眼睛。
“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是卡尔。
“不要动她,她的内脏随时可能完全碎裂,如果移动她会立刻死亡。”
是埃德加。
“埃德加,你知道怎么解除诅咒吗?”
是尤金。
他们围着她,努力尝试每一种方法想要使她感到好受一些。
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尤金的告诫,想要喊出朋友的名字,涌出来的却是更多的鲜血和内脏碎片。
血液浸满了她的喉咙,就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堵塞住她微弱的声音。
她要死了,要和希拉一样死去了。
绝望笼罩在她的心头,一如当初被她的爸爸发现她躲在门后一样。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够拯救她了。
卡尔、埃德加还有尤金,他们都围着她,迫切地想要从这可怕的痛苦中拯救她。
“她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
不愧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卡尔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正确领悟到她意思的人。
她张了张嘴,血又流了出来。
卡尔惊慌地扶住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在痛苦中倒下。
“黛西,不要说话,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告诉我就写下来。”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被更加可怕的剧痛夺去了注意力。
沾着血的手指在没有被血液弄脏的地板上艰难地滑动,她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昏睡的念头。
卡尔盯着她的手指移动的轨迹,慢慢念出了她在剧痛中勉强写下的词句。
“希拉,死,吸血鬼……”他的声音很轻,生怕再大一点就会惊扰到她一般,“绿眼睛,地下室,与佩格勾结,一个好主意……”
黛西咳了两声,再也写不下去了。
“是那个希拉·韦伯斯特吗?”
听到有人这么问,她无力地点点头,却只能让血流出来得更多——血从她的嘴巴还有鼻孔疯狂地往外涌。
她拜托金发的吸血鬼寻找希拉,但是自从那个夜晚后,无论她怎样感应,她都再无法感应到希拉的存在。
黄昏中到来的女吸血鬼,被初拥之后疯狂的血腥盛宴,还有亲手杀死父母的愧疚。
希拉·韦伯斯特到死都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拯救。
就像她,她应该也快要死了——就算再怎么没有常识也知道内脏破碎不是能够轻易治愈的重伤。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卡尔站起来,把场面交还给两位吸血鬼。
埃德加沉重地摇头。
领悟到这份沉默背后残忍的卡尔咬住嘴唇。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疏忽大意呢?
“不怪埃德加,诅咒是非常麻烦的东西……”
没有一个施咒人会希望自己的诅咒被轻易接触,于是解除诅咒是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一般来说需要准备相当多的器材和原料,再针对诅咒的种类进行不同的仪式,必要的时候还要取得施咒人的头发或血液当做媒介。
此刻,这个险恶的诅咒所有目的就是在短时间内夺走对象的生命,他们就算立刻开始准备材料都来不及。
更不要提他们还要去寻找那个躲藏在暗处的施咒人——光是他们走出屋子的时间,黛西都可能会因为无法支撑而死去。
黛西还在流血,虽然血流的速度已经减缓了许多,但他们谁都知道,这是因为她已经快要无血可流。
就在绝望将要笼罩他们所有人之时,尤金擦了擦手指上的血,沉声说:“我们还有最后的一个办法。”
“是什么?”
卡尔想都不想就直接发问。
银色头发深色肌肤的吸血鬼指指自己又指指奄奄一息的少女,“如果只是活着的话,我还是有办法保住她的性命。不过你也猜到了吧,方法就是初拥,把她变成我的同类。”
换句话说,黛西·维拉德还是会死,只是死后不会去往天国,而是作为行走的尸体继续生存。
尤金托起她纤细的身体,看进她的瞳孔里。
“黛西·维拉德,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第21章 猎枪
芦苇丛中的猎人端起枪,于三点连成一条直线。
这是一间由旅馆空屋改装成的简陋射击场。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没有灯罩的白炽灯,角落里还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纸箱,但就算这样,为了说服老板娘把这里借给他们还是花费了不少口舌。
拉文纳抬起手腕,对准面前的枪靶,扣动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的扳机。
砰砰砰几声以后,拉文纳甩了下手腕,不太满意地盯着靶子中央那几个零散的弹孔,然后再度练习了起来。
这就是他们家族的教诲:只要你还能拿起枪,还能念出咒语,你就不应该松懈。
胡塞尔走进来正值中场休息时间,他不易察觉地扫了眼弹孔密布的靶子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坐纸箱上喝水的拉文纳身上。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拉文纳的面相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尖酸刻薄一类贬义词,尤其当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更是没有人愿意往他这边靠。
除了胡塞尔。
胡塞尔永远都是那副对一切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即使他做的事比拉文纳还要让人闻风胆寒。
“那个被启动了。”他递给拉文纳一条毛巾,“擦擦汗,这种天气感冒了可不是好玩的。”
拉文纳接过毛巾,“谢了。”他仔细地擦了擦脸和脖子,随后狐疑地打量着胡塞尔,似乎是在分辨他所说东西的真伪,“你确定没问题?”
“应该没问题吧,我做得很小心了。利用两者之间的通性将诅咒伪装成保密协议,连我的老师都在第一次见的时候被骗了过去,没道理会被人随便识破。”胡塞尔劝慰道,“就算发现了也太迟了,那个诅咒会在迅速融化受害人的内脏,使之快速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