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念因却丝毫不在意,而是把窫窳关在自己房间正中央的大笼子里,日日问着他:
“吾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窫窳的低吼。
“吾是念因,你是我的所有物。”
念因额头贴在笼子上,笑着,伸手要去摸窫窳。
窫窳将他一遍遍伸进来的手,又一遍遍地咬伤。
可念因却也不恼,只是依旧笑着说:
“你现在完全是吾的了,你的命是吾给的,你只能听吾的。”
“吾不信那天命,你看,吾这不是把你要回来了么?”
“他们居然说你是怪物,你是吾的,怎会是怪物呢。”
“吾啊,讨厌他们,你也定是不喜欢他们。”
念因就那么日日坐在椅子上,看着窫窳自言自语地一句句说着,直到有一日,他忽然眼睛一亮:
“你与吾一起去人间吧,吾还没去过呢。”
说着念因给窫窳带上一个巨大的铁锁,而后将他从笼子里放出来——
“走吧,吾带你去那人间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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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因带着窫窳到人间,所及之处血火交融。
“吾呀,还是第一次这么自在过。”
“在这人间,吾只有你,你也只有吾,真好。”
念因搂着窫窳的脖子,也不怕自己被伤到,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走,仿佛得了一切。
可有一日,念因又找不到窫窳了,他沿着自己在窫窳身上留下的法术,一路寻到一个山中,看到了一群凡人围着一个法阵,还几个天界的神仙牵制着一个巨大的形似狮子的东西。
念因看到一个人渐渐消失在法阵中,念因也知道,那个罐子里就是他的窫窳。
于是念因在暗中施法,将那个渐渐消失人的魂魄打散一些飘了出去,正正好好飘到一个凡人暗中藏着的留魂咒上。
“天命?”念因看着那个困兽,那个消失的人,还有那个偷偷想留魂的凡人,“吾从不信天命。”
而后几百年,念因蛰伏在魔族之地,教授那些孩子法术,而他自己也近乎癫狂地自行研究法术,他在贰负身上试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学会了操控之术。
自他知道那一世留下的魂魄,终于再度入世,他知道,他的窫窳终于要回来了。
他原本想去抢夺那几物,但后来他亲自去了烛龙那里。
“吾是来向你要烛龙之泪,吾要再度复活窫窳。”
“窫窳不可再活。”
“因为他是你与吾魔族之人的孩子?可吾要复活的不是你的孩子,是吾的窫窳。”
“莫要再执着于此,”烛龙并未看向念因,“窫窳已不是最初那个窫窳了。”
“天不要他,你为父不要他,世人也不要他,”念因大声笑道,“正好正好,顺遂了吾的心意,这世间,就只有吾要他。”
说罢念因就离开了,他离开时留下一个小小的传音阵在水中。
而后便听到了,烛龙之泪就在窫窳体内这件事。
“天命也算向着吾一次了,吾的窫窳,只要吾要,他怎会再离开。”
于是等念因算着日子,那罐子也该裂开时,便独身一人来了这姑儿山。
吾的窫窳,吾来了。
第95章 念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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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因看着眼前之人, 此时的窫窳一如他最初所见的样子,一身黑色的素袍,看起来些许木讷,可神色却无比认真。
念因不断地想汇聚力量,可就是丝毫提不提力气,动弹不得。
而此时,不只是念因,苏弥和童果也完全动弹不得。
石屿缓过神, 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依旧浮在半空之中,翻腾了两下身子,发现自己依旧被包裹在水中,可却毫无窒息之感, 反而意外的舒适。
石屿看着那黑色烟雾聚拢而起的男人, 总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窫窳,吾命你过来。”念因被定在地上动弹不得,可气焰依旧跋扈。
“兄长,切莫再犯下大错了,”男人并未向念因走去,而是站在原地说道, “我本已全无神志, 不过行尸走肉,现在只是在灵仙的显形下, 才暂可维系人形。”
“是人是魔是神,你这条命都是吾要回来的,吾要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
“兄长,”窫窳的神色暗了暗,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我若再度出来,便只能和上一世最后那般,浑浑噩噩,记不得你也记不起我自己。”
“吾以数百年修得操控之术,吾会天天将你带在身边,吾想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
“你当真觉得这样就好么?”窫窳的声音十分低沉。
“有何不好?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如此么,吾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就一一照做。”
“行尸走肉,毫无神志,只做你手中的傀儡,”窫窳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念因,“兄长,想要的一直都只是如此么?”
窫窳的形容,念因听起来也并算不得十分舒服,可此时的念因已然全然不顾,他只想窫窳回来,不管怎么样都可以,他只想窫窳依旧是天天与他在一起,永远满足他一切要求的窫窳。
他想这个人的眼中只有他,身边只有他,这世间最好谁都不要这个人,这个人只有自己。
于是念因说道:
“吾就是要你被吾掌控,你有吾就够了,别的你都不需要。”
“如此……如此……”窫窳低垂着头,声音里满是失落悲戚,继而他抬起头,“那,我再为你唱一首曲儿,我们从此便了了罢。”
说罢,窫窳开口唱出那首,他不知道唱过多少次,包含了他所有爱意希冀情意,却又于念因而言只是一首打趣儿的礼成之歌——
“先于吾行,昼夜佑卿,并足远恒,与君共生——”
这世间啊,终究没有真心与他相亲之人,这个人啊,也永远不会懂得何为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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窫窳自有记忆以来,大多时间都是在极北之地的山洞中。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而自己的父亲也鲜少与他相见。
他虽为神,可父亲却也鲜少带他去天界与别人有何接触。
与其说他生来木讷少言,不如说他确实连个可一说话的人都没有,日日对着无尽荒雪,无可慰藉。
一次偶然,他从外面回来,看到父亲见他过来,似是慌忙将一个什么东西藏了起来。虽说他向来规矩守礼,可那次也不知道怎么,待趁后来父亲不在时,鬼使神差地在父亲日日所栖的树下,找出了一个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幅画像,一些书信还有一个小玉瓶。
那些书信大多是父亲的思念之情,而从书信中拼拼凑凑他才得知,原来他的母亲是魔族之女,因生他而死,连尸骨都没留下,母亲抛弃自己的族人,只带了这么一个小玉瓶,就嫁给了父亲。
而自己,就是那神魔之子,逆天而为所生,生来便注定不为天命所容。
怪不得父亲不喜与他过多见面,怪不得他一直被限制在这极北之地,怪不得他虽为神却连年年神会都不可去。
但窫窳心中倒算不得怨恨,不知他的母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他生下,而父亲又是因为怎样的爱意而最终同意母亲生下自己,又留住了自己,不至于生下就被天帝杀死。
窫窳看了看那个小玉瓶和那张画像,他想,还是要将母亲送回她自己的家中,才算还下母亲的生育之恩。
于是窫窳拿着画像和玉瓶,去往了魔族领地。
可魔族领地实在是气息比较混乱,他到了之后的几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半个人都没看到。直到一天夜里,窫窳在泉水中沐浴,忽觉头顶有别人的气息,他抬头望去,只见一红衣如炽,划破星辰赫然落河,直直从他上方掉落。。
窫窳下意识地就将那个人接住了,定睛看去,只觉这人虽是男子却实在与画中母亲样貌有八分相似,至于那两分——
窫窳忽然有些不自在,这个男人,怎么长得比女子还好看。
他将失去意识的人,带回了自己住的洞穴,连着守了好几天,这人才悠悠转醒。他本想问问,他究竟是不是自己母亲的兄弟,或者有何血缘关系。
可这人一醒来,就像是小孩子无理取闹一样,变着花样的捉弄他,明明他都知道,却又并不想点破,反而心中有种异样的踏实——
原来被人需要,是这样的感觉。
那人说他叫念因,并不认识他的母亲。窫窳也没多问,便继续自己出去找。
他确实不喜欢吃荤,可念因一直闹着要吃肉,他也觉得病人应该吃些荤腥补补,便哄着陪着就吃了,见眼前人笑得开心,他也觉得最终荤腥也没那么不好吃了。
念因闹着要看他穿红色衣服,他拗不过,还是穿了。念因坐在他的肩上,他用余光看去,两人红衣相抵,竟是多了几分亲昵,人间娶亲时好像……算了算了,自己想什么呢。
晚上他给念因当着人肉垫子,最初他是当真不习惯,这些年,哪怕是和父亲也从无有过肢体接触,可几日过去,身上的人明明在他背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窫窳心里却开始想着,还是太轻了些,明天再给他多抓几条鱼吧。